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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太宗震驚半晌,終於,平靜地說:「傳朕命令,左驍衛大將軍段志玄為西海道行軍總管,左驍衛將軍樊興為赤水道行軍總管,將邊兵及契、黨項之眾以擊之。」

  柴紹領命去了。皇后扶太宗回屋。

  太宗和皇后的病情都加重了。眼看著七月、八月、九月,轉眼幾個月過去,不能回宮。一日,太宗說:「朕想啊,父皇總也不肯來九成宮,還是再建一座宮殿,用來給父皇避暑。」

  皇后沉思片刻,道:「建吧。陛下即位以來,務求節儉,不營土木。如今為父皇而有所建設,天下不會有所責怪陛下。」

  十月,太宗下令在太極宮北邊的龍首原上建造大明宮。

  月末,太宗還京城。

  貞觀九年(635)五月,高祖竟崩于垂拱殿。後葬於獻陵。

  上年十月開始營建的大明宮,太上皇根本沒有來得及住進去。當時與吐谷渾的戰爭還在進行中。

  吐谷渾的戰爭在幾天後結束。皇后聽說平吐谷渾的消息後,病情稍為好轉。穿了朝服,等太宗回來。

  太宗回來,看到皇后朝服整齊,稱賀平吐谷渾。許多感慨,許多傷感。竟是叫了一聲「皇后!」再也不能一語。

  皇后給他一個微笑,只是那笑容已被病魔折磨得如此虛弱和無力。太宗扶皇后坐在床上,他深深感到,自己的皇后已經太累太累。

  貞觀十年(636)六月,皇后病體沉重。太宗朝務繁忙之間,來到皇后病床前,無限傷感。他的周旋在裡裡外外委曲求全的助手長孫皇后,他一直以為她像鋼鐵般堅不可摧。可是如今,她這樣瘦削,這樣憔悴,像秋後掛在樹梢的葉子,在風中搖搖顫顫,讓人擔心她隨時就會凋落。

  「陛下!」皇后強作笑顏,掙扎著要坐起來,太宗急忙過去,扶起皇后。

  「太醫來過了嗎?」太宗問侍立一旁的宮女。

  「來過了,陛下。」

  太宗低頭。皇后的眼睛看著他,她只希望此刻,太宗能靜靜陪著她。

  「皇后,朕命人再找天下良醫!」太宗說。

  「不,陛下。不必了。死生有命。」

  「可是皇后……」

  「陛下!」皇后制止了他,「陛下這樣陪臣妾說會兒話,是臣妾此刻最渴望的。」

  太宗黯然,他以手勢令左右退去。

  太宗坐在床邊,用一隻手托著皇后的後背。皇后在他的臂彎裡,像個安靜的孩子,在外面玩累了跑回家來的安靜的孩子。

  可是皇后,不是在外面玩累了,而是為太宗、為李唐皇室,奔波累了。

  「皇后,朕累你太多。」

  「不要這樣說,陛下!」皇后的聲音很輕很輕,「是臣妾自己願意。每次陛下攬臣妾在懷裡的時候,臣妾就明白,自己有多幸福。臣妾做什麼,都是心甘情願。陛下有天下之廣,但臣妾只有一個陛下。」

  「皇后……」

  「陛下,房玄齡大人在哪裡?」

  「房玄齡?」皇上不知道皇后何以突然提起房玄齡,只得以實相告:「被朕遣回家了。」

  「陛下!」皇后緩緩道,「房大人事陛下久,小心慎密,奇謀秘計,未嘗洩露,苟無大故,願勿棄之。「

  「皇后此時,還在為朕著想!」

  「陛下聽臣妾說。」皇后固執地說。

  「好,朕都聽著。」太宗知道阻止不了皇后。

  「房大人的事?」

  「朕馬上召房大人回朝。再不輕易出之。」

  「嗯。另外,妾的宗室家人,因為妾的緣故而獲得崇高的祿位。他們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德行和功勞,處於如此崇高的位置,是非常危險的事情,一旦跌下來就可能是滅頂之災。為了保全他們的子孫,請陛下千萬不可把他們安排在權要的位置上,只是讓他們安分守己地以外戚的身份在朝廷裡行事就足夠了。」

  「朕記住了,皇后放心。」

  「妾非常希望陛下不要因我的後事勞費天下,只需因山建墳,陪葬器物用瓦木就可以了。」

  「……皇后一生節儉……朕都依皇后。」太宗難以抑制心中的悲傷,語不成章。

  「衷心希望陛下能夠親近君子,遠離小人,廣納忠諫,屏讒睨慝,儘量減少各種工程建設,停止巡遊田獵活動,減少百姓負擔。如果能夠做到來這些,那妾雖處九泉之下,也沒有什麼遺憾的了!我眼看是再不能陪伴陛下了,但是兒女輩不必讓他們前來。我要說的都和陛下說了,他們來了也挽回不了什麼,見到他們悲哀,反而讓妾心裡不踏實。」

  皇后說到這裡,取出藏在袖子裡的毒藥,說:「妾在陛下病重之時,曾發誓以死相從,不讓自己成為第二個呂後。」

  「皇后……」太宗哽咽,心中大慟。

  皇后握住太宗的一隻手,「陛下。」她的蒼白的臉上露出欣慰的微笑,她覺得無比安全。

  太宗小心地托扶著她,像托著一顆晶瑩的露珠,仿佛稍一晃動,露珠就會跌落,碎裂。

  太宗不敢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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