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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好!好!」高祖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太宗轉而面向眾官員:「歸坐,歸坐!今日宴會,諸位盡興!」

  觥籌交錯,笑聲不絕。整個大殿成為喜慶的海洋。

  太宗一邊舉杯,一邊對長孫無忌說:「貞觀初年,群臣上書都說:『君主應該威權獨運,不可將權力委於臣下。』又說:『要震耀武功,征服四方。』只有魏徵勸說朕『收斂武功,修養文德,國內安定,四方少數民族自然歸附。』朕獨信從魏徵。現在頡利被擒,突厥歸附,皆是魏徵的功勞。可惜封德彝看不到了啊。」

  君臣之間,生出無限感慨!

  5、長孫皇后的臨終遺言

  貞觀八年(634),天氣漸熱,太宗氣疾加劇,左右不舒服,猶豫了幾次,還是來到了九成宮避暑。為服侍太宗左右,皇后也來了。

  這日,皇后服侍太宗喝完了消暑的湯藥,令宮女將碗勺撤去了。皇后坐在床邊,難以掩飾心中憂慮。

  「看皇后表情,好像有深深的憂慮。」太宗道。

  皇后恍然,忙道:「陛下這幾日,可是好些?」

  「朕好多了。但見皇后憂心日增。」

  「臣妾想,臣妾該留在宮中,也好時時看望父皇。父皇在大安宮,恐怕也耐著暑熱。」

  太宗聽得,歎一口氣:「皇后啊,你總是人在這邊,又憂那邊。皇后何時想想自己。皇后自己也有氣疾,難道就忘了麼?」

  「臣妾沒事。」皇后道。

  「當初來九成宮之前,朕知道,皇后當時想著父皇,只是不忍看朕難受。」太宗黯然道。

  「陛下不要自責。陛下不是勸了父皇好多次,讓父皇一起來麼?是父皇自己不肯,不是陛下之過。」皇后知道,太上皇是顧忌隋文帝死在九成宮,心中介懷,不肯過來。但是她不能說。

  「父皇有所顧忌。」

  皇后不意太宗自己說出,便道:「介懷也好,顧忌也好,父皇和陛下不會再有衝突。誰也不願意衝突,即使還有一絲介懷,也都願意彼此埋藏在心底。」

  太宗沉默。

  「陛下累了。休息一會兒吧。」皇后說,於是扶太宗睡下。

  皇后到隔壁房間去。她自己也不舒服,可是她不想表露出來。她不可以增加太宗的憂心。皇后想到出嫁時,想到秦王南征北戰時,想到玄武門政變時,紛亂!她亦覺得困了,坐在桌子旁邊,將要睡著。

  「皇后,皇后!」突然聽見太宗不安的聲音,叫她。

  皇后忙過去。「怎麼了,陛下?」

  太宗自己已經坐起來,左右宮女也一起跑了進來。

  太宗擺擺手,令宮女:「你們出去吧,有皇后在就行了。」

  「陛下!」皇后說,她明顯地感覺太宗表情不安。

  「朕剛夢見隋煬帝!」太宗道。

  「陛下又多想!」皇后道。

  「不是多想,皇后。」太宗道,「朕與煬帝,有太多相似。」

  「但陛下有煬帝為前車之鑒。陛下不必多此無謂的憂心。」皇后道,她有些傷感,或許是為隋煬帝,或許是為太宗的病情,或許是為自己,或許,僅僅因為天氣。皇后弄不清楚。

  她知道,前隋的興衰,給了她的陛下太為深刻的影響。尤其是隋煬帝。陛下對隋煬帝知之甚深。因為在這兩個人身上,有太多相同的東西,在這兩個人的經歷中,有太多相似的痕跡。她想起前些年太宗粘貼在牆上的奏章言論。她記得,貞觀二年(628)的時候,太宗曾對侍臣說:「近來朕讀《隋煬帝集》,文辭深奧而廣博,覺得隋煬帝是堯舜而不是桀紂,但是怎麼他一做起事情來,皆是桀紂的行為?」魏徵回答說:「君主即使是聖哲,亦不可驕傲自大,一定要仰賴眾人之力,智者才能獻其謀,勇者才能竭其力。隋煬帝恃才傲物,驕矜自用,故而口說堯舜之言,而身為桀紂之行,不覺察間,已經覆亡。」太宗深有感觸:「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啊。」其實魏徵所言,太宗豈能不知。對於隋煬帝這個所謂的亡國暴君,太宗知道他有著怎樣的雄才大略,亦知道他怎樣忽略了民眾的生存權利。

  她還記得太宗說過的許多的話。太宗說:「民之所以為盜,只是因為賦役繁重,官吏貪求無度,饑寒之中,無暇顧及廉恥。朕必須杜絕奢侈浪費,一定要輕徭薄賦,慎選廉潔官吏,民眾衣食有餘,方不至於起而為盜。」他還說,不能搜刮百姓來奉養君主。還說,不能像隋煬帝貪心不足,廣積糧卻不知賑恤百姓,最終亡國。

  這些話題,都是太宗的話題,亦都是隋煬帝的話題。

  但是太宗,她的陛下,畢竟有煬帝的前車之鑒。至少在超越政變帶來的緊張上,在照顧民眾的生存權上,在掌握戰爭的時機上,在求諫納諫上,在廣泛用人上,在團結眾人集合眾人之力上,太宗都比隋煬帝做得優秀。

  比之隋煬帝,他已經如此成功。為什麼此刻,他又表現得如此不安?是因為人在病中麼?還是因為剛才談及太上皇的話題?或者,僅僅是因為夢?

  「啊,皇后!不要憂心。是因為夢境,這會兒醒過來了,沒事了!」太宗好像知道皇后在想什麼。

  皇后看著太宗,他有些憔悴。她覺得心疼。他們總是彼此心有靈犀。每每想到這一點,她便覺得幸福,莫大的幸福!所有的辛苦,都可以忽略了。

  「皇上,柴紹緊急求見。」侍應在門口報道。

  憑直覺,太宗驚起,向門外便走。皇后急忙跟從,她突然覺得自己沒有了重量,這樣輕飄飄的,虛若無物。她扶住桌子。

  「娘娘,娘娘怎麼了?」宮女看見,連忙過來攙扶皇后。

  皇后稍稍緩過來,強作笑顏:「沒事!不要讓皇上知道。」

  「娘娘!」宮女在皇后左右多年,看皇后虛弱之態,多少不忍。

  「不要讓皇上知道!」皇后堅定地說。

  「嗯!」宮女只得點頭。

  皇后道:「沒事了,我去看看皇上。」她跟出去。

  太宗的姐夫、鎮軍大將軍、行右驍衛大將軍柴紹,跪在太宗面前,正奏:「吐谷渾可汗伏允犯邊;囚禁我大唐使者趙德楷。」

  啊,吐谷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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