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揚州八怪傳 | 上頁 下頁
一六


  雍正早年,板橋還去過徐州、通州、泰州。他遊過徐州的嶧山,見到過五色土,尋覓過古銅鑄,訪過古碑老屋。徐州是由揚州或興化入京的必經之地,順道遊覽是很自然的事。他去過通州,約在雍正五年丁未,《游白狼山兩首》便是此時來通時所作。「懸岩小閣碧梧桐,似有人聲在半空。百叩銅環渾不應,松花滿地午蔭濃」,頗具禪味。這時候他留下的遊蹤處處,可惜當時還沒有什麼名氣,通州人不會注意到他。目前通州留下的板橋遺墨都是當了進士以後的事。

  愛與僧道人物交往,板橋一生如此。有考者列舉如下:

  無方上人廬山寺僧。後住持北京甕山(萬壽山)某寺,又遷孝兒營,板橋摯友。板橋曾贈書畫多幅,其中有一盆蘭,勸其南歸匡廬。板橋家書有一封論和尚的,也曾抄寄無方。

  梅鑒上人住持泰州彌陀庵。雍正元年左右,板橋與之訂交。

  石道士住持之道觀似在揚州附近。

  博也上人住持一數間小廟。板橋在此廟小灶烹茶,幽窗學字。

  松風上人住持之地,距揚州不遠,彼此交往雖不密,但感情甚厚。

  弘量上人興化某寺僧。寺的周圍,秋濤湧樹根,秋船宿葦蒲,全是水鄉景色。

  巨潭上人山中小寺住持。壞廊古牆,寺已破落,板橋駐寺曾賣畫。

  青崖和尚似為京西臥佛寺僧。住持之寺有崖有泉,帝王曾賜衣賜墨,壁上又有名人題詠。看來乃一座名寺。

  仁公京西甕山法海寺僧。幾日不見,已有詩一囊,詩僧也。法海寺殿宇豪華,樓殿遮山,板橋曾數度前來拜訪。

  起上人即起林上人,京西甕山詩僧。板橋曾與他山中擁裘夜坐吟句,通宵達旦。夜聽秋蟲,晨起看山,饑餐野果,渴飲寒泉,一派雅人深致。詩成無紙,便由板橋在窗紙上塗寫。

  勳宗上人京西甕山寺僧。板橋曾與他挑燈煮茗,聯吟竹屋。

  蓮峰杭州詩僧。雍正時曾蒙御賜。過去曾有「鐵索三條解上都」的故事,似與某案有關。

  佛上人濰縣僧人。板橋曾在狀書空白處寫詩贈他。

  女道士湘水之濱黃陵廟道人。板橋曾畫竹題句,借竹寫虞舜兩妃故事。

  松岳上人杭州韜光庵僧。板橋曾為之作畫。

  婁真人某地道觀道士。板橋宿觀之光明殿,並為之畫蘭。

  福國上人為板橋從祖。既老且貧,板橋為官時,他曾去山東看望。

  恒徹上人濰縣某寺僧。廟在城外,地方偏僻。板橋曾至廟,嘗過其自植的葡萄。

  劉道士儀征某觀道士。觀近河橋酒店,板橋遠遊,有《唐多令》,寄懷劉道士及酒家徐郎。

  慧園上人興化自在庵住持。

  侶松上人板橋曾為其作荊棘蘭花。

  彼公和尚通州白狼山僧人。板橋曾為其書「十子(指)成林」匾額,今懸狼山。

  偈船和尚廟在南通,門臨流水。板橋有詩畫相贈。

  碧崖和尚兩住焦山的僧人。平日操持勞務,挑擔上山,裂石剖竹,甚為辛苦。板橋曾在他的遺照上題詩。

  旵熔上人興化觀音閣僧人,與板橋同庚。板橋曾答應為其傳畫,不幸「轉眼人間成古今」。上人圓寂後,板橋為之畫竹並題。

  板橋所結交的釋道中人,善詩懂畫者為數不少。無方和尚和後來在北京結識的起林和尚是最鍾情的兩位。其餘諸人大都富有文化教養,板橋概括地說這些和尚所以出家,是「窮而無歸,入而難返者也」。但是,也遇到過使人氣結的和尚。據說,板橋曾投宿某寺,當家和尚見是個窮秀才,十分勢利,規定必須抄經若干方得借宿,語言十分傲慢。天色已晚,板橋只好答應。經抄好了,和尚意猶未足,見板橋字寫得好,說是加寫一副對聯,晚上才可供應一床棉被。板橋無奈,只好援筆寫道:

  鳳在禾下飛去鳥,
  馬到蘆邊草不生。

  寺後有禾,寺前有蘆,都是實景。鳳到表示祥瑞,馬到表示施主光臨,都是喜事。和尚見了,十分滿意,備香茶果脯,請板橋到上房安歇。日後,和尚將對聯裱制懸於佛堂,逢人誇耀。客人中也有懂詩的,告訴和尚說:「這上聯寫的是一禿字,下聯寫的是個驢字。」和尚一琢磨,弄得哭笑不得。

  三、情與色的困擾

  板橋的夫人徐氏,從有限的資料看,是一位有文化的小家碧玉。徐氏的母親就能解詩,板橋曾以詩頌。在當日的一般情形下,婚嫁講究門當戶對,徐氏當出自讀書人家。板橋《閒居》雲:「荊妻拭硯磨新墨,弱女持箋學楷書」。傳說雲,板橋學書,夜間誤以指在徐氏體膚上練習,徐氏雲:「人各有體!」這句話觸動了板橋,於是從古人的書體中學一半,撇一半,創立了「六分半書」。徐氏對板橋的藝術創造多少還有點理解。板橋兩袖空空,落拓歸來,徐氏「誰知相慰藉,脫簪典舊衣」,看來也很賢惠。《七歌》述徐氏生二女一子,30歲後,又有一女,看來夫婦感情還是誠篤的。但是,板橋與徐氏的結合是父母之命的結合,合理的婚姻無法割斷對於往日情人的懷念。特別是板橋長期旅居在外,這種懷念就顯得更為強烈。

  板橋懷念情人的作品大都是詞作。言情敘事,惻惻動人。王一姐是板橋青梅竹馬的女友,複頸的雲鬟形狀,額頭的胭脂模樣,多年後板橋還清楚地記得。她一會兒調皮地學作男兒模樣,一會兒又嬌羞地索筆畫眉。幼年男女,已經懂得寸心憐惜了。20年以後,兩人在深院重逢,「一種溫存猶昔」。一句「添多少,周旋形跡」裡,包含了豐富的內容。此時已男婚女嫁,形跡不得不有所檢點,無意間一句話說到關鍵處,惹得女子滿面羞紅。情深如許,「只此意,最難得」,板橋終身想念,魂牽夢繞。兩人的關係,論者有許多臆測。從「廿年湖海長為客」看,詞作約在37歲左右,在「重逢深院」以後不久。否則,捕捉不了那樣鮮明的印象。

  有人認為王一姐屬板橋之中表姻親。這一層關係寫在《踏莎行·無題》裡:

  中表姻親,詩文情愫,十年幼小嬌相護。不須燕子引人行,畫堂到得重重戶。

  顛倒思量,朦朧劫數,藕絲不斷蓮心苦。分明一見

  怕銷魂,卻愁不到銷魂處。

  興化論者認定這是寫的郝家表妹,而非王一姐。梅公三女,富有才華,與「詩文情愫」相映;繼母郝氏過門十餘年,常攜板橋歸裡,與「十年幼小嬌相護」相映;郝門府第乃深宅大院,與「到得重重戶」相映;三女與板橋最親,裡有傳聞,但是未嫁先亡,與「分明一見怕銷魂,卻愁不到銷魂處」相映。真可謂言之鑿鑿。看來,王一姐並非《踏莎行·無題》中所寫的女郎。再說,目前也還未發現板橋之中表姻親中有王姓者。

  板橋還有一首《虞美人·無題》,寫一位15歲的少女和主人公之間的調情。是少年情侶呢?還是後來和倡女之間的逢場作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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