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永樂大帝朱棣 | 上頁 下頁 |
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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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軍中有一個士兵叫作鈕阿蔔,本是燕山衛的一名士卒。但他的老家在江蘇。長期離鄉在寒冷的地方當兵,早就厭倦了。燕兵進到江北,又勾動了他的思鄉之情,他決定一走了之。於是悄悄離開軍營,憑著年輕時練就的好水性浮水過江,逃回老家。沒有想到,阿卜在靠近南岸時卻遇上了官軍的運糧船。官軍健卒都抽調到作戰部隊中去了,運糧的都是老弱士兵,他們對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燕軍士兵驚駭不已。這真是麻杆打狼兩頭害怕,阿蔔在官軍運糧船前也擔心被捉。於是他故作聲勢,壯起膽來向運糧官軍大聲恫喝說:「燕兵即將大舉過江,你等要想不死,就趕快隨我投降,否則將會被殺得一個不剩!」阿蔔本想將運糧官軍嚇走,自己好逃脫;沒想到這些運糧老弱軍士竟真的跟著他投奔了燕軍。阿卜逃跑回家沒成卻立了功,後來得了獎賞並被提拔。 六月初一,朱棣命都指揮吳庸集合高郵、通州、泰州的船於瓜州,命內官狗兒、領都指揮華聚為前哨,進至浦子口。浦子口與京城隔江相對,是離亦城最近的北岸港口,朱棣可能是要作一試探,看能否在這裡渡江。官軍在這裡設防嚴密,燕兵遭到激烈的抵抗。大將盛庸在浦子口迎戰燕軍,將其打得大敗。一仗下來,燕王感到雖然京師近在咫尺,可是並不容易攻克,況且長江天險在前,渡江也是個大問題。難道就此罷手,議和北還嗎?朱棣絕不甘心於功敗垂成。 方在遲回之間,朱高煦帶領蒙古騎兵趕來。朱棣心頭的一縷浮雲一掃而光,立刻振起了精神。他一手仗劍,一手撫著朱高煦的背說:「勉之!世子多疾。」的確,每到征戰的關鍵時刻,都賴朱高煦的緩急相救,因此他得到朱棣的深深倚重。遠在北平擔任留守的世子朱高熾,怎能與這個跟隨左右馳騁疆場的兒子相比呢?朱高煦也自恃勇武,又多有戰功,希望能得到更多的寵倖,朱棣「世子多疾」的暗示不是說他將來有可能代替世子嗎?可惜朱棣英鷙洞徹,目前,這場與侄兒之間的拼殺尚未了局,又種下將來諸子兄弟之間拼殺的禍根。朱高煦聽了父親的話,大受鼓舞,帶眾與官軍拼死戰鬥,很快扭轉了戰局。盛庸兵退屯高資港。 高資港在長江南岸,與江北瓜洲渡相對。朱棣大兵集中在瓜洲。此前派狗兒等到浦子口不過是去探一下虛實,盛庸判斷燕兵可能會在瓜洲渡江,因此在高資港嚴陣待敵。朝廷感到大戰在即,恐盛庸獨立難支,便派遣都督僉事陳瑄率領舟師前往援助,但陳瑄卻降了燕軍。這時官軍擔任監軍的是兵部侍郎陳植。陳植親臨江上,慷慨誓師,決心遏燕軍于長江以北。但官軍中有個都督名叫金甲,卻倡言燕兵不可抗,不如繳械迎降。金甲遭到陳植的嚴厲斥責,被指為不知逆順,不懂君臣大義。他惱羞成怒,竟將陳植殺死,投降了燕軍。臨陣之際官軍將領的紛紛叛變使官軍力量大遭破壞,盛庸已成孤軍。 而此時朝廷中暗中與朱棣勾結的大臣也不斷派人前來向朱棣獻渡江及入京城之策,江南的防守已從內部垮了下來。朱棣決定抓住戰機,強渡長江,向帝座發起最後的衝擊。 六月初二,朱棣帶領部屬來到江邊,面臨江南已經設好香案犧牲。旌旗肅穆,幡帶當風,將士們列隊而立。在渡江之前朱棣要親祭大江之神。幾年的征戰,能否成功就在渡江一舉了。他希望江神能夠保他們順利渡江。朱棣帶頭向江神恭敬地禮拜,眾將也隨之行禮。禮畢之後朱棣從侍者手中接過祝文,高聲朗讀道:「予為奸臣所迫,不得已起兵禦禍,誓欲清君側之惡,以安宗社,予有厭於神者,使不得渡此江。神鑒孔邇,昭格予言。」讀畢再次施禮。 第二天,六月初三,朱棣又集合部眾舉行誓師。誓詞說: 群奸構亂,禍亂邦家,扇毒逞兇,肆兵無已。予用兵禦難,以安宗社,爾有眾克協一心,奮忠鼓勇,摧堅陷陣,斬將搴旗,身當矢石,萬死一生,於今數年,茂功垂集,在戮力渡江,翦除奸惡,惟慮爾眾,罔畏厥終,僨厥成功耳。 夫天下者,我皇考之天下,民者,皇考之赤子,順承天體,惟在安輯,渡江入京,秋毫無犯,違予言者,以軍法從事。 嗚呼,惟命無常,克敬惟常,爾惟懋敬,乃永無咎。 朱棣對大家說:「行百里者其半九十,若等勉之!吾既至此,奸臣當已魂飛魄死,然困獸猶鬥,不可不慮!」 這一天,燕軍大舉麾師渡江。這又是一場空前的臨江決戰。當年孫劉聯軍曾在赤壁大敗曹操南下之軍,創造了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著名戰例。如今的形勢則完全不同,燕兵以叛逆之師自北方而來,遠離後方又不習水戰,朝廷方面不僅是以正擊邪,而且兵多勢眾,表面上,官軍從高資港上下、沿江二百里都設有防軍,但不幸的是,將心叛離,防線早從內部開始瓦解。而燕軍則乘勝鼓勇,孤注一擲,志在必得。 朱棣率師渡江,舳艫相街,旌旗蔽空,戈矛曜日,金鼓之聲震天動地。這一天天晴氣朗,微風飄揚,長江不波。千萬艘戰船橫穿江面,如履平地。燕軍一路南下節節獲勝,早在南京傳為神兵,雖然忠於朝廷的文武仍主張堅決抗戰,但是士兵卻對燕兵有一種無名的恐懼。燕軍船隻黑鴉鴉一片從江面上壓過來,官軍整軍以待,等他們逐漸靠近。眼看燕軍已到了眼前,朱棣指揮前鋒鼓噪登岸,數百名精銳緊跟著也沖了上來。盛庸帶兵起而應戰,但無法抵擋燕軍的勇猛,迅速崩潰。官軍士兵紛紛拋掉武器向山上散去,盛庸乘單騎逃走。來不及逃走的紛紛解甲投降。為了南京的防守,朝廷調來大批海船,列于江面上,此時也都投降了燕軍。 §16.拒絕割地講和 朱棣命投降官軍的海船上都懸掛起黃旗,在江中往來。鎮江城上的守軍遙望江中船隻旗幟都改變了顏色,知道他們都已投降了,在驚愕之餘,都感到大勢已去。鎮江守將指揮童俊早有異志,此時見時機已到,便率眾投降了燕軍。 在京師周圍,鎮江處於要害之地。當燕軍臨江京師緊張備戰之時,刑科給事中常熟人黃鉞因父喪,丁憂在家。方孝孺前往弔唁時,他們曾屏去閒人討論國事。黃鉞說:「蘇、常、鎮江,京師左輔也。唯鎮江最要害,守非其人,是撤垣而納盜也。指揮童俊,狡不可任,奏事上前,視遠而言浮,將有異志。」他一直關注著鎮江的防守,當然會注意到鎮江的守將。一個人的內心,常常會通過眼睛表現出來。童俊既已心懷二意,那麼當他在皇帝面前奏事時就會「視遠言浮」。童俊的投降證實了他的判斷。 六月初八,燕軍進駐龍潭。在這裡已可以遙望鐘山了。朱棣一望鐘山,不禁愴然泣下。諸將對朱棣流淚不解,問道:「今禍難垂定,何以悲為?」朱棣說:「往日渡江即入京見吾親。比為奸惡所禍,不渡此江數年。今至此,吾親安在?瞻望鐘山,仰懷孝陵,是以悲耳。」朱棣是越說越傷心,弄得諸將也跟著掉了不少眼淚。 燕軍日日逼近京師,宮中的氣氛更加緊張。靖江衛王府長史蕭用道、衡王王府紀善上書中論戰守大計,對當政大臣頗有批評。建文帝將上書交給群臣討論,想不到一位當政大臣竟盛氣詬罵二人。右副部禦史練子寧對這位當政大臣的專橫極為不滿,起而說道:「國事至此,尚不能容言者耶?」這位罵人的當政大臣自知國事弄到這步田地,自己有推卸不了的責任,也感到了慚愧,停止了詬罵。但面對燕軍的南下,舉朝上下仍然計無所出。有的建議建文帝逃往浙江,有的建議逃往湖湘,莫衷一是。前線的惡噩一個接著一個,沿江海船都已投降了燕軍,燕師渡江,鎮江守將投降,一向不懂得著急的建文帝此時憂心如焚。他徘徊於殿庭之間,看著身邊一群噤聲不語的文武官員。他們平日裡高聲闊步,談古論今,如今竟拿不出個安邦救國之策!建文帝忽然停住腳步,令內官傳方孝孺進宮。 方孝孺此時正在家中養病,但宮內宮外的事,他一刻也未從心中放下。聽到皇帝召見,他趕忙強起赴朝。照例文官要從東華門進宮入朝,他老遠地在東華門外就下了馬。他緩步走進東華門,進入文華殿。天氣已經很熱了,他本來身體就欠佳,此時又將朝服冠帶裹得嚴嚴的,身上早就是大汗淋漓了。他想在文華殿略作喘息,落落身上的汗,等待皇帝接見,但剛一落座喘息未定,內臣便宣皇帝召見。他緩步走上奉天殿的臺階,一下就感到了宮中緊張的氣氛。皇帝並沒像以往一樣端坐在御座上,而是在殿中走來走去。皇帝開始似乎並未注意他的到來,他看到本來就文弱的建文帝,此時更增加了幾分疲憊和憔悴。在國家危機存亡之秋,正是需要為天子分憂的時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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