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永樂大帝朱棣 | 上頁 下頁
三九


  當時渡過淮河向南京進軍的路線有三條,一是走鳳陽,二是走淮安,三是直趨揚州。朱棣召集諸將,商議行動方案。有人主張先取鳳陽,切斷官軍援軍之路,發大兵進攻滁州,奪取和州,集船渡江,再派一支軍隊,向西攻打廬州,奪取安慶,這樣便可控制長江天險。另一些人說應先取淮安為根本,然後攻打高郵、通、泰,直抵儀真、揚州,這樣可以放手渡江,無後顧之虞。

  但這兩條路線都有困難,朝廷為堵截燕軍南下,已在鳳陽、淮安等地佈置了重兵,當時擔任鳳陽守將的是都督同知孫岳,知府是徐安。孫岳為防備燕軍,早就大修戰守器械,甚至將朱元璋所修的寺廟拆毀,用其木材製造戰艦,並加緊操練,使樓櫓戈甲都合陣法。知府徐安亦帶人拆毀浮橋,斷絕舟揖以遏止燕兵。再看淮安方面,當時鎮守淮安的是附馬都尉梅殷,梅殷是朱元璋之女甯國公主的丈夫,于皇族是至親,與朱棣稱兄弟。梅殷以總兵官身份鎮守淮安。梅殷悉心防禦,號令嚴明。

  朱棣攻破何福後,便想從淮安南下。他派人送信給附馬都尉梅殷,說是要到南京進香,請求梅殷借路。梅殷自然知道朱棣不過是找個藉口,義正辭嚴地說:「進香,皇考有禁,不遵者為不孝。」朱棣得知梅殷此言,大怒,又一次寫信給梅殷,說:「今興兵除君側之惡,天命有歸,非人所能阻。」但梅殷絕不示弱,他命人將使者的耳鼻割掉,並對他說:「留汝口為殿下言君臣大義。」這是朱棣的一根最不能觸動的神經。興兵發難,本是亂臣賊子,有何君臣大義,燕王為之氣沮。

  這樣,燕軍南下,從泗州只有突破淮河直趨揚州一條路可取,朱棣說:「鳳陽樓櫓堅完,所守堅固,非攻不下,恐震驚皇陵。淮安高城深池,積粟既富,人馬尚多,若攻之不下,曠日持久,力屈威挫,援兵四集,非我之利。」他提出乘勝鼓行,直驅揚州、儀真,因為這兩城防守單弱容易攻取。而得到儀真、揚州之後「則淮安、鳳陽人心自懈,我耀兵江上,聚舟渡江,奪取鎮江,連攻常州,遂舉蘇松及江浙,西下太平,撫定池州、安慶」。到那時,「江上孤城,豈能獨守」。朱棣為諸將描繪一幅順利奪取南京的美妙圖畫。但實際上,選取從中路突破的方案也是客觀形勢決定的。

  方案既定,朱棣便擺出一副要渡河的架式。他命將士將船隻靠在岸邊,編造竹筏,揚旗鼓噪,虛張聲勢。與此同時,朱棣命丘福、朱能、狗兒等帶數百人西行二十裡,偷渡淮河。這裡官軍並無防備。燕軍過河,從後面逼進軍營,鳴炮發起進攻。這突降的燕軍使官軍一時摸不清頭腦,一時營中大亂,指揮官盛庸無法控制局面。在混亂中,盛庸來不及上馬,被部下架上了船,才得脫險。燕軍偷襲成功,官軍不戰而潰。大批戰船被燕軍繳獲,大隊人馬順利渡過淮河,同日,燕軍攻克了盱眙。

  五月十七日,朱棣派遣都指揮吳玉前往揚州招諭。官軍在揚州設防嚴密,但揚州守將分戰降兩派。揚州衛指揮王禮便是主張舉城投降的一個。監察禦史王彬、鎮守指揮崇剛堅決抗戰,夜不解甲,嬰城固守。他們發現了王禮的異常舉動,便將他囚禁了起來,其黨徒也都被關入了監獄。朱棣命人射箭送信紿城中,申明有能縛王禦史降者,給予三品官。但王彬身邊常有一力士相隨,此人可力舉千斤,人們憚于力士的勇武,無人敢靠近王彬。王禮的弟弟王宗為救其兄,便給力士的母親送了大批禮物,通過她將力士騙出,乘王彬解甲而浴的時候,將其抓獲。千戶徐政、張勝等帶領舍人吳麟等數十人將王禮從監獄放出,並抓獲了指揮崇剛,開門迎降。崇剛、王彬不屈而死。可以看出,當時朱棣的勢力早已暗中伸延到南方,王禮等的出降是早有預謀的。當時與朱棣暗中勾結的還不止王宗、徐政、張勝、吳麟這些,另外,揚州衛指揮僉事李政、揚州衛舍人柳琮、揚州衛副千戶王儀等都是拱手而降的。

  五月十九日,朱棣帶兵至天長,揚州衛的王禮等一行人便趕來軍門求見了。燕軍不費一刀一兵,揚州城便落入燕軍手中。朱棣命王禮同都指揮吳庸等諭下高郵、通州、泰州,接著揚州府高郵等衛指揮王傑率眾來降,通、泰相繼歸降,揚州府江都縣知縣張本也率眾來降。二十日,燕軍西上六和,打敗駐守官軍。至此,江南的門戶已完全打開,燕軍加緊整備舟師以待渡江。

  燕軍控制了江北郡縣,朝中君臣憂心如焚。二十日,建文帝下罪已詔,並派御史大夫練子甯、右侍中黃觀、翰林修撰王叔英、刑部侍郎金有聲、國子祭酒張顯宗等四出徵兵,號召天下勤王,同時將被放逐的齊泰、黃子澄召還共同策劃防守大計。蘇州知府姚善、寧波知府王璡、徽州知府陳彥回、松江同知周繼瑜、樂平知縣張彥方、前永清典史周縉等先後起兵入衛。建文帝命姚善兼督蘇州、松江、常州、鎮江、嘉興五府之兵。建文帝向四方發下的詔書寫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奉皇祖寶命,嗣奉上下神祗,燕人不道,擅動干戈,虐害百姓,屢興大兵致討,近者諸將失律,寇兵侵淮,意在渡江犯闕,已敕大將軍率師控遏,務在掃除,爾四方都司布政司按察使及諸衛文武之臣,聞國有急,各思奮其忠勇,率慕義之士,壯勇之人,赴闕勤王,以平寇難,以成大功,以扶持宗社。嗚呼,朕不德而致寇,固不足言,然我臣子豈肯棄朕而不顧乎?各盡乃心,以平其難,則封賞之典,論功而行,朕無所吝。故茲詔諭,其體至懷。

  當時燕軍往來于江上,沿江南北郡縣紛紛秘密投降了朱棣。京師內外臣民讀了建文帝的語書,惟有慟哭而已。

  這時方孝孺向建文帝獻策說:「事急矣,宜以計緩之,可遣人許以割地,稽延數日,東南募兵當至,北兵不習舟楫,我借長江天塹,與之決戰于江上,勝負未可知也?」建文帝乃請得皇太后之命,派遣慶城郡主前往燕軍議和。

  慶城郡主是朱元璋從兄蒙城王朱重的四女,輩分上應是朱棣的從姐。親叔侄之間的糾紛現在要由這位堂姐來調解了。作為女人本不得參預國事,但此次燕兵南下,實是宗親之內自相殘殺,既是國事,又是家事。戰場上不得解決的問題,能否用骨肉親情感化呢?五月二十五日,她渡過浩浩江水,登上北岸,又經過層層防守來到這純粹是男人的世界。自從朱棣於洪武十三年就藩北平後,他們就沒見過面。她想不到會在此時在戰場上相見。朱棣離座迎接老姐姐的到來,他們都已顯得老了,特別是朱棣,幾年中風餐露宿,有時幾天身不解甲,看得出臉上的勞碌風霜,但比過去顯得更雄健英武了。朱棣見了郡主不禁流淚痛哭,說道:「我父陵土未乾,我兄弟頻見殘滅,害人之忍心,有如此乎?且一入讒臣之言,即如膠漆不可解,至親之言,縱傾吐肝心,如水灑石。今我之來,豈得已哉!」說罷又哭。

  郡主聽此言也淚下沾襟,朱棣先聲奪人,這位長於深宮的郡主當然不是對手,竟說不出話來。朱棣問道:「周、齊二王安在?」郡主說:「周王召還,未複爵,齊王仍被拘之。」朱棣聽罷更悲不自勝。郡主想起了來此的使命,請朱棣允許割地講和。朱棣老謀深算,哪裡聽得進去這話呢?他心裡早知「此奸臣欲緩我以俟外兵耳」。朱棣振振有辭地說:「吾受皇考封土且不能保,割地何用,且吾來,欲得奸臣耳,在清朝廷、奠安宗社,不在土地,吾分地自有皇考所命者,富貴足矣,不願贏餘。但得奸臣之後,竭孝陵,朝天子,求複典章之舊,免諸王之罪,即還北平,祗奉藩輔,豈有他望。此奸臣欲姑緩我,以俟遠方之兵耳。我豈為所欺哉!」面對朱棣滔滔不絕的申辯,郡主無以作答,沉默良久,只得辭還。朱棣送郡主走出營門,又對郡主說:「為我謝皇上,我與皇上互親相愛,無他意也。幸不終為奸臣所惑耳!為我語諸弟妹,吾幾不免矣,賴宗廟之靈垂佑,相見有日也。」朱棣的話中,不難感到一種得意的神采:第一,我不吃你們那一套,第二,我就要進京了!

  朝中上下,期盼郡主此行可稍緩燕軍,及郡主還京,說朱棣無意停止南下,無不大驚。建文帝再以此事問方孝孺。方孝孺說:「長江可當十萬兵,江北船隻遣人盡燒之矣,北兵豈能飛渡?況天氣蒸熱,易以染疾,不十日,彼自退。若遽渡江,祗送死耳。何足以當吾師!」

  按方孝孺的判斷,北兵不至於立即可以渡江,這樣,四方援兵便可趕到。但他沒有想到的一個因素是沿江衛所有不少將士早已暗中投降了朱棣。

  燕軍面對長江天險,確實是遇到了困難,北岸的船隻多已被焚毀,用什麼渡江,這要靠眾將士齊心協力了。於是有人出主意,挑選了一些老家在南方善於泅水的士兵,用豬皮囊充氣環系在腰間,泅水偷渡進入南岸,對南方的船隻能奪的奪,不能奪的予以焚毀。幾天中,燕軍奪了不少船,也毀掉了官軍的許多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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