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永樂大帝朱棣 | 上頁 下頁 |
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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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四日燕軍至廣昌(今河北淶源),守將湯勝等舉城投降。第二年(建文二年)正月初一,燕軍來到蔚州城下。城堅守不下。守城指揮李誠,號稱沖天李從水溝出城見燕王,相約獻城自效。李誠回城後,陰謀敗露,被收下獄。城外軍士遲遲不見動靜未免攻城心切。朱棣也怕久滯堅城之下,兵鈍威挫。燕軍發現城外有舊築敵臺起樓,樓上厚架有飛橋跨接城上,而現在橋毀台存。燕軍決定以這座舊敵臺為隱蔽,向城上進攻。朱棣下令各軍用布囊塞滿雪土,從臺上推下,待堆得與城同高時,便乘之入城。土袋壘得差不多的時候,燕軍用霹靂車飛石轟擊城牆,城牆震裂。這時城中守將王忠、李遠等決定舉城投降。蔚州之下,實際兩軍並未接刃。 二月初二,朱棣升投降的尉州衛指揮同知王忠、張遠、李遠為北平都指揮司都指揮僉事,令他們仍領本部精銳與燕軍同攻大同。但朱棣並非對降將完全信任,升官重用是必要的,但也必須有以制馭。朱棣命人將這些人的家屬送至北平。名為優待,實際是拿他們做了人質。這種心照不宣而又無可奈何的做法,在封建的主僕之間是並不奇怪的。主子使用奴僕,是對他的信任,但奴僕要小心,如不馴服,主子是隨時可以刑戮加之的。奴僕則甘願為主子效忠。不信,請用家屬作為抵押! 朱棣麾師西進,直指大同。大同是代王朱桂的封地。諸王被削,同病相連。朱棣的上書、檄文動輒說朝廷戕殘骨肉,未嘗不是說給諸位親王聽。此前朱棣奪大寧,把甯王拉入軍中,與之結成聯盟。這次他西進大同,除了為解除後顧之憂外,當然也希望得到代王的響應。朱桂聞說燕王西來,便欲起兵響應。但他早已受到當地守軍都督陳質的控制,無法行動。燕軍攻大同不克,而李景隆的援軍又已西出紫荊關,向大同進發。前有堅城,外有援兵,燕軍不得不從居庸關撤還北平。西進的計劃失敗了。隨著燕軍的撤退,陳質旋即率師奪回了蔚州和廣昌。李景隆軍勢甚盛,朱棣誡諭諸將堅守勿與戰。而李景隆鑒於天氣寒冷,此次出師的目的在於明春的大舉,也便撤還德州。 一場大戰在所不免。朱棣也在為之做準備。除了上述與官軍之間的舌爭筆戰外,朱棣還努力加強自己的實力。他進一步與蒙古首領勾結,希望借助韃軍戰勝官軍。同時,仍然利用他長久鎮守地方的影響,繼續策反北平周圍朝廷的文臣武將,使他們參加自己的營壘。前面蔚州的指揮王忠、李遠便是這樣的將領。這時,保定的知府雒僉也叛降了燕軍。燕藩的初勝,也使他成為那些不滿朝廷的人的投奔之地。一些武臣在朝中犯法或者因涉嫌私通燕藩失掉了職務,都紛紛投入燕軍。 興兵征戰,致天下不寧,而無數將士拋頭灑血,軍民難免有怨懟之情。還有一層,朱棣起兵,實早有預謀,此番大戰實發端于朱棣欲篡奪皇位。朱棣的宣傳把宣戰之責推給朝廷,但天下耳目可欺、而天地鬼神之心不可欺,朱棣對此不能無所畏懼。為了收攬人心,也為了超度十余萬將士的靈魂,緩天地鬼神之怒,二月三十日(乙丑),朱棣派第二子朱高煦、三子朱高燧祭陣亡將士,撫恤其家屬。朱棣說:「天下將士,從皇考南征北伐,宣力效勞,以定天下。邇者奸臣驅其戰鬥,敗死於鋒鏑之下,不可勝計,深可哀憫。」他命收拾將士的骸骨,給予安葬,以免暴露山野。指揮耿孝等到鄭村壩各戰場所收達十余萬具之多,將它們安葬於北山之原。各墳墓前都樹立了簡單的標誌,還規定墓地內禁人樵牧,有發掘者,治以死罪。朱棣派官對這十余萬人致祭。祭文是朱棣親自撰寫的。祭文說: 嗚呼!昔我太祖高皇帝起布衣,提三尺劍掃除禍亂,平定天下。爾諸將士俱從南征北戰,略地攻城,櫛風沐雨,宣力效勞,共成我國家大業。眷念功勳,無由報答。 茲者,奸臣濁亂朝綱,同謀不軌,圖傾基業,覆滅諸王,調弄將士,披堅持銳,列陣成行,以兵向我。故不得已親率精兵與爾等交戰,我之將士思念太祖高皇帝恩養厚德,忘生取死,心無怖懼,忠誠感通,神明昭鑒,雖眾寡不侔,行見摧敗,尚念諸將士斃於矢石鋒刃水火之中,其疇之仇,何罪而至此哉!緣其不慧,為奸所惑,驅之於死地,可哀也。 已命僧修薦,因此資冥福,拔昏熱之途,趨德之路。複念爾等骸骨暴露,棄于山野,雨淋日炎,顧視弗忍,乃命收什,瘞於北山之原。封以厚土,樹以佳木,裨永久而不壞也。故用勒諸玄石,立於墓側,並系之以銘: 生物芸芸,必資於後,天下亭毒,曷克厥止?帷聖則之,遇物無私,一視同仁,子育春滋。哀彼之傷,若已之疾,無罪驅死,巨蠹之賊。緬維古禮,埋胔以時,不俾暴露,仁政之施。嗚呼爾眾,國之忠良。奸臣肆毒,甚於虎狼。死于戰陣,曾不爾戚。我心恐傷,恒焉爾惕。念爾骸骨,棄于山野,日炎雨淋,我豈忍見!拾而聚之,窀穸於斯。魄其安矣,魂其妥矣。維石崟崟,勒銘山阿。維卜萬世,其永不磨。 那北山之原的新墳,遠望如門釘魚鱗。那一具具血肉之驅,曾經如生龍活虎。雖然今已睡臥黃沙,而白髮紅妝的思念能割得斷嗎?料峭的寒風吹散了繚繞的香煙,零落的紙錢隨著黃沙飛舞。那高僧的抑揚的吟唱和朱棣假仁假義的銘辭,果然能為十余萬鬼魂超度薦福嗎?朱棣很懂得宣傳的作用。他要為自己開脫,他希望部將心甘情願地為他賣命。一場新的大戰正在緊張地準備。三月初一,朱棣集合兵馬舉行大閱,戰旗一開,將會又有一批人屍拋山野,血灑黃沙。 這時,李景隆駐軍德州,郭英、吳傑等駐軍真定,逐漸向北推進。經過數月的積聚,李景隆軍勢甚盛。建文帝欲壯軍威、期在必勝,遣中官賜給李景隆以斧鉞旗旄,軍中得便宜行事。但小有不幸的是中官離京師渡江之時,正遇上大風,那一套鉞斧旌旗卻沉入水中。有人認為這是不祥之兆。但建文帝不以為意,再派中官北上,務將斧鉞旗旄送至軍中。李景隆得到朝廷的賞賜和特命,意氣更加昂揚。 四月初二日,朱棣召集諸將,商議出兵迎敵。初五,朱棣帶領諸將祀祭軍牙六纛之神,準備出師。第二天大軍出城南,駐於馬駒橋。隨即向武清進發。這時官軍也在北進,兩軍相距不過百里之遙。十六日,燕軍從武清派赴德州、真定偵察敵情的諜者回報說,李景隆軍已過河間,前峰到達了白溝河,郭英已過了保定,擬于白溝河與李景隆合師北上。朱棣下令繼續南下,師駐固安。 四月二十日,天氣悶熱,過早來臨的暑氣使一切都顯得有點沉重。燕軍西渡拒馬河,在蘇家橋駐營。待營帳紮穩後,朱棣與諸將一起分析軍情。他對丘福等說:「李九江志大而無謀,自專而違眾。郭英老邁退縮。平安剛愎自用,胡觀驕縱不治,吳傑懦而無斷。數子皆匹夫,其來無能為也。惟恃其眾爾。然眾豈可恃也?人眾多亂,擊前則後不知,擊左則右不應。前後不相救,左右不相應,徒多無益也。況賊將帥不專,而政令非一,紀律縱弛而分數不明。」他認為鄭村壩之戰,就是人多不一定可取勝的例子。他又說:「將者三軍之司命也。將志衰則三軍之勇不奮,而敗跡形矣。其甲兵雖多,糧餉雖富,適足為吾之資耳。爾等但秣馬礪兵,聽吾指揮,舉之如拾地芥。兵法所謂,敵雖眾可使無鬥。又曰,識眾寡之用者勝。吾策之審矣。第患爾等過殺。當謹以為戒。」 入夜時分,忽然狂風大作,呼雷閃電,大雨如注,丘壟中的雨水卷著黃泥,流滿了溝溝濠濠。雨實在太大了,遍地的積水已無處渲泄,迅速上升,竟達三尺之深。坦蕩的原野,一時成了水鄉澤國。可憐數十萬軍士頭頂大雨,腳踩黃湯,幾乎化作魚鱉,雲低雨猛,植立於地上的刀槍,尖端不放出火球,互相撞擊劈劈叭叭,連弓弦也錚錚作響。已經入睡的朱棣,被大雨驚起,營帳內的積水已經過了臥榻,朱棣只好在榻上再疊放交床,坐以待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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