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永樂大帝朱棣 | 上頁 下頁 |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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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這一通檄文,洋洋灑灑,聲氣奪人,真有席捲天下之勢。不過,朱棣振振有詞,反復說欽遵《皇明祖訓》如何如何。《皇明祖訓》是怎樣寫的呢?我們已在前面引過《皇明祖訓》原文了。 朱棣所為與祖訓規定相較實有大謬。在新天子即位之後,即使「朝無正臣,內有奸惡」,親王也要奉「天子密詔」才能「統領鎮兵討平之」。今不但無天子調兵勤王之密詔,反有削燕王爵之明詔。而朱棣還是斷章取義反復引用「祖訓」,他不僅在輿論宣傳上先聲奪人,而且取得了事實上的軍事勝利。他聲稱有「精兵三十萬」雖不免有所誇張,但與實際相去必不至甚遠。朝廷方面面對這一形勢如何措置呢? 在燕王輿論的壓力下,朝廷宣佈罷免尚書齊泰、太常寺卿黃子澄的職務。理由沒有宣佈,據說朝廷意在撤掉燕軍攻擊的目標,藉以緩解燕軍的攻勢。然而,建文帝實際並未讓齊泰、黃子澄離開左右,仍然讓他們參與密議。 朝廷所為,實是失策之舉。撤掉齊黃,等於承認了燕王關於奸臣亂政誤國的指責,只能長燕軍的威風,滅官軍的銳氣。同時,我們看到,朝廷對於燕王在上書和檄文中所提出的指責及燕王的叛逆之罪,均未做出更有力的辯駁。當然,靖難之役後,凡不利於朱棣的文獻全都被銷毀了。使得我們不能瞭解雙方論辯的全貌。不過,我們從朱棣給朝廷的上書中,也可以看出朝廷的論辯不是很有力的。 朝廷也並不甘心失敗。李景隆既已加官,乃整頓軍馬,屯兵德州,以備明春再舉。燕王起兵後,河北諸衛一帶官軍將領非敗即降,大多加入了燕王的營壘,只有少數軍官為朝廷力戰而蹈死赴義。薊州馬宣及鎮撫曾浚在與眾披縻中率眾力戰而死後,河北指揮張倫率領兩衛的官軍自拔南歸,宣誓「矢死報國」。他們接受朝命加入了李景隆軍。同時,朝廷也想在戰場之外屈服燕軍。前面提到的那位曾向建文帝獻策約束諸王的書生高巍,被命景隆出師,參贊軍務。這時,參贊軍務高巍上書朝廷,表示願意出使燕藩,披忠膽,大陳義禮,曉以禍福,勸說燕王罷兵。 高巍受命來到燕藩。見燕藩旗甲鮮明,軍伍整肅,畢竟勝軍,氣象不同。他自稱「國朝處士臣高巍」,將事先擬好的書信送至燕府。這信說: 太祖上賓,天子嗣位,布維新之政,天下愛戴,皆曰:「內有聖明,外有藩翰,成、康之治再現於今矣。」不謂大王顯與朝廷絕,張三軍,抗六師,臣不知大王何意也。夫以順討逆,勝敗之機,明於指掌,今大王藉口誅左班文臣,實則吳王濞之故智,其心路人所共知。巍竊恐奸雄無賴乘間而起,萬一有失,大王得罪先帝矣。 今大王據永平、取密雲、下永平、襲雄縣、掩真定,雖易若建瓴,然自興兵以來,業經數月,尚不能出蕞爾一隅之地。況所統將士,計不過三十萬,以一國有限之眾,應天下之師,亦易罷矣。大王與天子,義則君臣,親則骨肉,尚在離間,況三十萬異姓之士,能保其同心協力,效死殿下乎?巍每念至此,未始不為大王灑泣流涕也。 願大王信巍言,上表謝罪,再修親好。朝廷鑒大王無他,必蒙寬宥,太祖在天之靈亦安矣。倘執迷不悟,舍千乘之尊,捐一國之富,恃小勝,忘大義,以寡抗眾,為僥倖不可成之悖事,巍不知大王所稅駕也。 況大喪未終,毒興師旅,其與泰伯、夷、齊求仁讓國之義,不大徑庭乎?雖大王有肅清朝廷之心,天下能無篡奪嫡統之議?即幸而不敗,謂大王何如人? 巍白髮書生,蜉蝣微命,性不畏死。洪武十七年,蒙太祖高皇帝旌臣孝行,巍竊自負,既為孝子,當為忠臣。死忠死孝,巍至願也。如蒙賜死,獲見太祖在天之靈,巍亦可無愧矣。 高巍的信送上之後便杳無回音,不得已便再上一通,但仍然得不到回信。 高巍冒死上書,忠勇可嘉,但形勢並不因一介白髮書生的雄辯可以逆轉。燕王朱棣已從燕府一隅,發展至三十萬眾,不數月間攻佔了北平、密雲、永平,可謂所向披靡,而朝廷為避其鋒,已將齊泰、黃子澄罷免。當此之時,什麼「夷齊求仁讓國之義」、「篡奪嫡統之議」是不能打動朱棣之心的。 此後不久,李景隆也致書燕王請罷兵。其書今已不存,但從燕王的答書中,可看到朝廷的態度已經軟化,且亦標榜守太祖朱元璋的遺訓,要全宗親骨肉大義,已從武力削藩變為羈縻籠絡了。建文二年二月二十八日燕王的答書說: 近總旗魏再興來,得汝二月十三日書,披觀至再。辭意苟且率略,不見誠實之情。度此非出汝之心口也。何則?汝之祖為孝,父為孝,汝出於孝子之家,豈肯妄誕答此!必奸臣假汝之言以詒我。我與汝以家而論分居長,以朝廷而論,爵為親王,俱不當相待如此…… 又雲:「尚書齊泰、太卿黃子澄已屏竄遐荒,天理昭明,於斯見矣。」若以我太祖公法論之,必使其身首異處,夷其九族。今屏去遐荒,想不出千里,必召而回,為幕中之賓矣。此外示除滅小人,內實不然,誠為可笑…… 汝雲:「近年以來,欽蒙太祖高皇帝聖訓諄諄,今猶在耳。」籲,《皇明祖訓》乃不欽遵,若諄諄在耳,必不如此……又雲:「骨肉有傷,大亂之道,欲舍小怒,以全大義。」……昔我周王弟被奸臣誣害,言「大義滅親」,與今所說大相違背……父皇賓天,骨肉未冷,即將周齊湘代岷五王破家滅國,國公至親,豈不痛哉!非痛五王,乃痛太祖高皇帝也。今又來滅我,其可乎? 閑嘗與布政張昺、長史葛誠言祖訓,昺誠雲:「齊泰等言《皇明祖訓》不會說話,只是用新法便。」……如此變亂祖法,恐一旦社稷落奸臣之手,貽笑于萬世也。朝廷有如此失政,國公以太祖高皇帝「聖訓諄諄,今猶在耳」,其可不憂懼者哉!奸臣齊泰等假以誣親王造反為由,實圖天下社稷之計耳……謝貴、張昺可吐露實情,謂齊泰等憤恨當太祖高皇帝時位居下僚,不得柄用,且慄慄度日,朝不保夕。今少主不親政事,正其得志之秋,祗慮諸王藩屏,未得大縱,遂同心協謀,以滅諸王,方得永享富貴…… 汝為大孝,國家至親,慨念人生世間不滿百歲,死生俄頃,倘汝一旦溘終天年,有何面目見我父皇太祖高皇帝也!姑以汝之心自度之,為父皇之仇如此,為孝子者可不報乎? 因汝來書,不得不答,再不宜調弄筆舌。但恐兵釁不解,寇盜竊發,朝廷安危,未可保也。所欲言者甚多,難以枚舉,忽遽簡略,汝宜詳之。 從朝廷方面說,齊、黃明罷暗用,高巍千里遊說,李景隆投書燕王,都是為了使朱棣放鬆鬥志,而實際卻在集結力量以待決戰。有湖廣布政司左參議楊砥者,竟公然上書朝廷要求罷兵,說是「帝堯之德;始於九族。今宜敦睦諸藩,無自剪枝葉」。如此不識時務,當然遭到斷然拒絕。楊砥本人也受到了安置遼東的處分。從燕軍方面看,起兵數日「取密雲、下水平、襲雄縣、掩真定」、「易若建瓴」「氣勢正盛」,更無罷兵之理。雙方仍不可避免要在戰場上一決雌雄。 §6.血染白溝河 遼東雖遠隔山海,常擾永平。吳高雖怯,其行事差密。楊文粗而無謀。我一計去吳高,則楊文無足慮矣。用兵之道,伐謀為上。此計得行,則坐制一方,無複東顧之憂矣。 朱棣去掉吳高,用的是離間計。他寫了兩封信分別派人給二人送去。但他故意將二人的信交換了一下。給楊文的信,送給吳高,信中對楊文肆意毀辱。而給吳高的信,卻送給楊文,信中對吳高極力讚美。二人接到信後,都把信上交給了朝廷。朝廷不辯真偽,不知是計,對吳高產生了懷疑。結果,吳高的爵被削,還被遣往廣西。只剩下楊文一將獨守遼東。朱棣這一計,不僅拆除了楊文的犄角之助,而且弄得遼東軍中人人互相懷疑。進退無據,不敢放心大膽地出戰。遼東的問題解決之後,下一個目標便是大同了。 這時,諜報李景隆在德州招兵買馬,調集各處軍馬,以期明年大舉。面對這種形勢,燕軍如何動作,燕王與諸將頗進行了一番討論。有的將領認為,李景隆即將來,燕軍應當有所準備,不當離開北平。朱棣則認為,李景隆即使要大舉,也要等到明年春暖。燕軍進攻大同,大同告急,便會向李景隆求援,李景隆如果出援的話,他的不耐嚴寒的南方士卒千里赴援,也必然疲憊而不堪戰鬥。十二月十九日乙卯燕軍便向大同進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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