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永樂大帝朱棣 | 上頁 下頁 |
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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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賓天,不得奔喪,欲自詣京,複恐外人不知者謂有他志,故吞聲忍氣,不敢出言,痛裂肺肝,淚從中墮,不意奸邪小人,交構為惡,巧言欺惑,變亂祖法,豈不知《皇明祖訓》禦制序雲:「凡我子孫,欽承朕命,毋作聰明,亂我一成之法,一字不可改易,非但不負朕垂訓之意,而天地祖宗亦將孚佑於無窮矣。嗚呼,其敬戒之哉!」 伏自父皇賓天,聞齊泰等奏定禮儀,凡朝夕幾筵,揖而不拜,及小祥節屇,祭不親與。我差百戶林玉、鄧庸等奏事,輒被囚系,垂楚鍛煉,令誣王造反,雲「擅自操練軍士,造作軍器,必有他圖」。齊泰等明知《皇明祖訓》兵衛內二條:「凡王教練軍士,一月十次,或七八次、五六次,若臨事有警,或王有間暇,則遍數不拘。」又雲:「凡王入朝,其隨侍文武官員,馬步旗軍,不拘數目。若王恐供給繁重,斟酌從行者,聽。其軍士儀衛旗幟甲仗務要拜明整肅,以壯臣民之觀。」想惟太祖高皇帝以諸子出守藩屏,使其常歲操練軍馬,造作軍器,惟欲防邊禦寇,以保社稷,隆基業于萬世,豈有他哉! 其奸臣齊泰等不遵祖法,恣行奸宄,操威福予奪之權,天下之人,但知有彼,不復知有朝廷也。七月以來,詐令惡少宋忠、謝貴等來見屠戮,為保性命,不得已而動兵。宋忠、謝貴俱已就擒,已具本奏聞,恭候裁決,到今不蒙示渝。齊泰等又矯詔令長興侯耿炳文等領軍駐雄縣、真定,來攻北平。重為保性命之故,不得已而又動兵,敗炳文所領軍馬,生擒附馬李堅、都督潘忠、甯忠、顧成,都指揮劉燧、指揮楊松等。奸臣齊泰揭榜毀罵,並指斥太祖高皇帝。如此大逆不道,其罪當何如哉!十月十六日,又矯詔令曹國公李景隆軍總領天下軍馬來攻北平。躬率精銳,盡殺敗之。李景隆夜遁而去。若此所為,奸臣齊泰等必欲殺我父皇子孫,壞我父皇基業,意在蕩滅無餘,將以圖天下也。此等逆賊,義不與之共戴天,不報此仇,縱死不已。今昧死上奏,伏望憫念父皇太祖高皇帝起布衣,奮萬死,不顧一生,艱難創業,分封諸子,未及期年,誅滅殆盡。俯賜仁慈,留我父皇一二親子,以奉祖宗香火,至幸至幸。不然,必欲見殺,則我數十萬之眾,皆必死之人。諺雲:「一人拼命,千夫莫當。」縱有數百萬之眾,亦無如之何矣。願體上帝好生之心,勿驅無罪之人,死于白刃之下,恩莫大也。倘聽愚言,速去左右奸邪之人,下寬容之詔,以全宗親,則社稷永安,生民永賴。若必不去,是不與共戴天之仇,終必報也。不報此仇,是不為孝子,是忘大本大恩也。伏請裁決。 此次上書,態度十分倔強,甚而有強辭奪理近於狡賴者,比如建文詔中「燕庶人父子」分明是指朱棣及其子高熾等人,其時朱棣已被剝奪王爵,故稱為庶人,朱棣書卻反誣詔書為葬父皇以庶人之禮。朱元璋曾以起造屋室比喻開創基業,朱棣則抓住建文朝拆毀宮殿一事,直指他們壞了祖宗的基業。唯上書中動輒以祖訓為說辭,辯護最為有力。《皇明祖訓》中所規定親王教練軍士等內容,原本是為了使親王屏藩帝室,不想留下漏洞,反為親王所利用,朝廷的指責則顯得無力。這次上書正值燕王屢勝,氣壯山河,指朝廷如敵國外患,竟至有「不共戴天」之語。朱棣之好勇鬥狠,雄毅恣肆躍然紙上。同時,朱棣千方百計要把自己描繪成動以國家為念的皇叔,而信中不僅挑撥齊泰、黃子澄與皇帝的關係,而且暗示諸王與之連為一氣,以攜手對付朝廷。然而這次上書依然沒有回音。 朱棣接連獲得勝利。北平城內,燕府上下,洋溢著勝利喜慶的氣氛。由於燕軍的堅決抵抗,李景隆的五十萬官軍,潰于北平城下。燕王的勝利多虧了北平軍民的拼死效力。燕王于軍民有何仁,而能令軍民蹈死不顧?其實,北平距京師數千里之遙,軍民並不清楚朝廷中發生了什麼事情。燕王是太祖第四子是確定無疑的。多年來他鎮守北平,出塞防邊,立有赫赫戰功。燕王只要說「朝廷裡出了奸臣」就夠了。軍民上下無不認為他們進行的是義戰,燕王要除去朝中之奸,維護皇室,拯救先帝子孫,誰能說個不是呢? 對於此役的勝利,朱棣自然也大喜過望,對軍民也不無感激之情。賞賜犒勞是無所吝惜的。但朱棣深知以北平之一隅對抗朝廷,勝敗之數並未最後確定,稍有疏忽,隨時可能招致失敗。不知他是否已經警惕在他自己的上書中表現出的一種狂放,然而對眾將士,他都曾及時提醒他們驕兵必敗。他對將士們說:「常勝之家,難以慮敵。夫常勝則氣盈,氣盈則志驕,志驕則慢生,敗機乘之矣。」他舉出「周公勝敵而愈懼」的故事,說明小心謹慎使周室得以昌盛。他說:「古語雲『懼在於畏小』,予不患眾不能勝,但患不能懼爾。」他時刻看到朝廷大兵壓境的危險,說:「彼以天下之力敵我一隅,屢遭挫衂,將必益兵以求一決,戰兢惕勵以懲前失。我之常勝,必生慢忽。以慢忽而對兢惕,鮮有不敗。須持謹以待之。」朱棣畢竟是個久經沙場的軍事家。他胸中懷有全域,絕不以一時之勝忽略了通盤籌算。 幾天之後,朱棣向作戰有功的戰士頒發賞賚。不少將領升了官。朱棣很懂得如何駕馭軍隊,他善於使用獎罰的手段驅使將士用命。他說賞罰是「公天下之道」。獎賞合乎人心,就會收勸勵之效,懲罰合乎人心,就會收儆戒之效。善於為政者,不以獎賞施於個人所親,不用懲罰加於個人所怨。需做到像衡石一樣平穩,像水鏡一樣清明。他稱讚將士竭誠效力,要論功升賞以酬其勞。他說自己一個人是難於周知全面情況的,他要求諸將對每個人的戰績要從公核報,「不徇私情,不虧公議,有功無功,不令倒置」。務使爵賞得當。凡是有功而被埋沒、獎賞不足以酬其勞的,一定要當面講明,不許退下後再說閒話。 在這次賞功中,不少人得到了提升:燕山右護衛指揮使譚淵,指揮僉事陳賢,致仕指揮僉事高實、申用,富峪衛指揮僉事景福,會州衛指揮使謝芳、陳旭,指揮僉事端亮,營州左護衛指揮同知錢武,濟陽衛指揮僉事祁義,燕山中護衛指揮同知陳珪,燕山前衛指揮同知李清,燕山左衛指揮使徐祥。 這些人全都升入北平都司任職。一個都司管轄許多衛,都司的指揮要比衛、護衛的指揮地位高出許多。然而,朱棣作為親王,仍然是朝廷的臣民,並不具有提升諸將官職的權力。這樣做本身對於朝廷就是一種叛逆行為,何況此時朱棣已被朝廷剝奪了王爵。由於朱棣的經營籠絡,實際上,在燕王勢力所到之處,已經形成一個與朝廷抗衡的獨立王國。他所網羅的,不僅有自己多年的部下,曾跟隨征戰為其效力者,還有一些因與燕王勾結謀反而被朝廷罷黜的官員,如前都指揮僉事周成、袁成、張睦,朱棣也恢復了他們的職位。 燕軍在戰爭中頗有伏獲。被伏官軍士兵,願留的留,不願留的朱棣便將他們隨時遣散。朱棣聽說在被俘軍士中有幾個是從皇陵守卒中抽調來的,不禁為之惻然。朱棣就藩之前,曾長期聲老家鳳陽駐守練兵。他實際上是在老家長大的。幾個皇陵守卒使他想起了老家的草木,祖宗的陵寢。也想起他這幾十年的經歷,看見這幾個召至面前的軍卒,好像又回到了鳳陽軍中。親不親故鄉人啊!朱棣把他們叫到身邊,不免詢問起皇陵的情況,又著實撫慰了一番,朱棣說:「幼沖(指建文帝)不思祖宗陵寢為重。守卒以調而來。天下士馬固多,豈少此數人。」 朱棣下令給他們衣糧,讓他們仍然歸守皇陵。難說朱棣對祖宗沒有感情。但從另一方面看,朱棣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攻擊朝廷,借題發揮。朱棣起兵篡位,為天下所指,但他總是設法陷朝廷於不義地位。調幾個皇陵守卒參戰,竟被說成是不以祖宗陵寢為重。自己則處處標榜尊崇祖訓,藩屏邦家。朝廷方面呢,位處至尊正統,一開始便認為自己以正壓逆,以強壓弱,勝算在握,不必計較一些細枝末節。不料卻因而常給朱棣留下可乘之機。「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興焉」。如此下去,形勢真是不可逆料的。 這月二十八日甲午,朱棣又頒發一道檄文,說是「為報父仇事,諭普天之下藩屏諸王、大小衙門官吏軍民人等」。朱棣的一個用心,便是指責「奸臣惑主」,動輒說「齊尚書黃太卿左班文職等官讒佞君上,恣行不道,苦害軍民」。本來,馬上得天下,打江山要靠武人;而馬上不能治天下,當社會秩序穩定後,文臣的地位勢必提高,武將不免要受些冷落,自然會心懷不滿,這成為朱棣利用的口實,他「指斥左班文臣」的讒佞,不僅在於動員輿論,而且是故意表現出是為武將們洩憤,藉以拉攏他們為己所用。朱棣還把自己及眾親王描繪成一副無端被害的模樣,以爭得民眾的同情心,並藉以呼籲反叛諸王與之結成聯盟。最後,檄文聲稱「今奸臣齊尚書、黃太卿等,餘必不與之共戴天,不報得此仇,縱死亦不已。故用欽遵《皇明祖訓》法律內一條躬行率領精兵三十萬,誅討左班文職奸臣」。他號召:「天下都司,並各處衛所指揮官吏,當思我父皇恩養厚德,同心戮力,整爾士卒,礪爾戈矛,星馳前來,共行捕獲左班文職奸臣,獻俘於祖宗神明,令受非常之刑憲。上以正其君,下以安其民,使我父皇子孫基業以永萬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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