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永樂大帝朱棣 | 上頁 下頁


  先王之制,大都不過三國之一,上下等差,各有定分,所以強幹弱枝,遏亂源而崇治本耳。今裂土分封,使諸王各有分地,蓋懲宋元孤立,宗室不兢之弊。而秦晉燕齊梁楚吳蜀諸國,無不連邑數十,城郭宮室亞于天子之都,優之以甲兵衛士之盛。臣恐數世之後,尾大不掉,然後削其地而奪之權,則必生觖望,甚者緣間而起,防之無及矣。

  議者曰,諸王皆天子骨肉,分地雖廣,立法雖侈,豈有抗衡之理?臣竊以為不然,何不觀於漢晉之事乎?孝景,高帝之孫也,七國諸王,皆景帝之同祖父兄弟子孫也,一削其地則遽構兵西向。晉之諸王,皆武帝親子孫也,易世之後,迭相攻伐,遂成劉、石之患。由此言之,分封逾制,禍患立生,援古證今,昭昭然矣。此臣所以為太過者也。昔賈誼勸漢文帝盡分諸國之地,空置之以待諸王子孫。向使文帝聽從誼言則必無七國之禍。願及諸王未之國之先,節其都邑之制,減其衛兵,限其疆理,亦以待封諸王之子孫,此制一定,然後諸王有賢且才者入為輔相。其餘世為藩屏,與國同休。割一時之恩,制萬世之利,消天變而安社稷,莫先於此。

  葉伯巨同樣在總結歷史的經驗,但他得出的結論卻與朱元璋完全相反。他以漢晉兩代的事例詳盡地解剖這一問題。漢朝初年,高祖劉邦鑒於秦室孤立無援,仍行分封制,後來又規定「非劉不王」,以確保劉氏江山。但天下諸藩日臻強大,專恣自為,形成尾大不掉之勢。賈誼向漢文帝建議眾建諸侯,以削弱諸侯的勢力,沒被採納。景帝時吳楚七國更加驕橫,勢在必反,晁錯再建削藩之議,說:「今削之亦反,不削之亦反,削之其反亟,禍小,不削反遲,禍大。」於是相繼削趙王、膠西王、楚王之地,吳王乃與六王相約而反。待七國次第平定,朝廷將地方用人之權,收歸中央。其後諸王的權力雖然削減,但其封地仍然很大。武帝又用主父偃的建議,施行推恩令,命令親王在自己封地內分封眾子弟為侯,從而將諸王的領地塊塊分割,避削地之名而行弱藩之政,使分封制有名無實。從此地方權力全歸朝廷控制,漢室得到安寧。一百五十年以後,東晉武帝再次重蹈漢初覆轍,企圖眾建親王以羽翼王室。他分封子弟二十余人為王,並給以兵權,大國小國兵力從五千人到一千五百人不等。武帝死後,汝南王、楚王、趙王、齊王、長沙王、成都王、河間王、東海王八王相繼為亂,自惠帝元康元年(291年)到光熙元年(306年)綿亙十六年之久。國勢陵夷,地方大亂,遂至匈奴劉氏舉兵南下攻破洛陽,懷帝被俘。

  葉伯巨擔心明朝再走歷史的老路,因尾大不掉而致亂,他建議在諸王還沒就國時便「節其都邑之制,減其衛兵」,以強幹弱技,並且限制諸王的地盤,也用來封建諸王的子孫,以分散諸王的力量。其策略與賈誼、主父偃如出一轍,其拳拳忠心可嘉,其切切之議可行,也算得個「忠且仁者」吧?然而天心難測,朱元璋早忘了自己說過的「惟冀臣民,許言朕過」的話,竟固執己見,想要在並不通行的老路上再做一番嘗試。他讀到葉伯巨的奏疏,異常憤怒,大呼:「小子間吾骨肉,速逮來,吾手射之!」他愛諸皇子太深了,因而便過分相信他們之間的骨肉之情,他忌異姓功臣也太深了,因而便認為除依靠骨肉之情外別無它途。大明江山,皇圖永固,骨肉豈容離間!葉伯巨的一番話攪得他心緒不寧,他一定要親手射殺葉伯巨,才能解心頭之恨。仿佛葉伯巨一死,朱姓江山便會從此太平無事。葉伯巨被捉拿到了京師,但中書省的官員們都不忍他馬上遭到亟刑,也許他們和葉伯巨對形勢有著同樣的見解,也許只不過是出於有限的同情心罷了。中書省等朱元璋怒氣稍稍下去,向他奏請對葉伯巨的處置。結果葉伯巨被送入刑部的大獄,一直關死。總算比梟首淩遲好得多了。

  §四、鳳陽行

  去年十月,朱元璋曾讓皇太子、秦王、晉王、楚王和靖江王一起出遊中都。說是為了練習武事,但不知為什麼卻沒有讓燕王、周王參加,那次跟隨太子和諸王到中都的有東宮官和各王府官,太子贊善大夫宋濂,秦府長史林溫,晉府長史朱右,楚府長史朱廉,靖江王長史趙塤等。他們離開南京後,朱元璋還將臨時找到的一卷《濠梁古跡》派人追送給他們。朱元璋在書外面特意題了字,讓宋濂按圖詢訪,隨時為太子和諸王講解。

  二月十六,燕王等跟隨太子離開南京,仲春時節的南京城外風和日麗,柳綠桃紅。明麗的天空下不時掠過幾隻春燕。農民們絕不敢耽誤農時,他們在田間艱苦地進行著那世代如一的周而復始的耕作。融融春光裡走來太子和諸王的大隊人馬。走在前面的是身著戎裝舉著龍旗的軍士。一面黃旗居中,青旗、赤旗、黑旗、白旗在四面環抱。每面旗下都有六個身著與旗幟相同顏色服裝的軍士,他們身背弩弓,無不英武強悍。接著便是舉著引幡、戟氅、戈氅、儀鍠氅、羽葆幢、青方傘、青小方扇、青雜花團扇的校尉。個個都是鮮衣怒馬,數不清的旗幟,數不清的儀從。那踏踏的馬蹄,滾滾車輪,和輕輕揚起的黃塵,打破了春日的寧靜。

  從南京到鳳陽三百三十裡的路程,用了近兩天時間,第二天他們到達了鳳陽城。鳳陽在元朝稱為濠州,屬安平路。朱元璋做了吳王之後,這裡便是龍飛之地了,自然要有所升崇,於是改稱臨濠府。洪武二年九月,朱元璋將這裡確定為中都。其時應天為南京,開封為北京,臨濠的地位一時顯得格外重要。要不是劉基他們勸說,朱元璋真想將鳳陽作為京師了。但是,朱元璋仍然在中都建了新城。三年十二月新城建成,周圍五十裡四百四十三步,環置九門。中有皇城,周圍九裡三十步,環置四門,頗具規模。去年皇太子和秦王、晉王出遊中都時,正值鳳陽府剛剛遷入臨濠新城,而城西南的皇陵城也已經動工了。

  鳳陽北濱淮河,南臨鏌鋣山,西濠水就源於此山。鳳陽西八九十裡有兩座山,一是荊山,一是塗山。據說這兩座山原本相連,淮水在荊山北麓流過。後來大禹鑿山引水穿過其間,使民間免除阻隔之苦。

  這裡雖然離南京只有三百三十裡,但臨近淮河,經常受到洪水的困擾,和富庶的江南相比,這裡顯然要貧窮得多了。朱棣和秦王、晉王在就藩之前,差不多就沒再離開鳳陽,他們在這裡不僅對朱元璋創業的艱難有了更深的感受,而且熟悉了民情,更重要的是,他們在這裡開始鍛煉了帶兵的本領。

  前面已經說過,按規定每親王擁有三護衛軍隊。洪武十年正月十二日,朱元璋又宣佈增加秦、晉、燕三王的軍隊。秦府原有西安護衛軍一千四百五十一人,增加羽林衛軍兩千兩百六十四人;晉府原有太原護衛軍一千六百三十人,增加興武等衛軍兩千兩百五十一人;燕府原有燕山護衛軍一千三百六十四人,增加金吾左衛兩千兩百六十三人。所增加的兵力都在原有兵力的一倍半以上。

  朱元璋最重視兵權。絕不把兵權輕易屬人。在他未即位之初,多用養子為心腹,凡克城池,都令其與將官同守,用以進行鉗制。朱元璋奪取集慶後,設立了大都督府,作為最高的軍事統帥機關,他將大都督這一重要職務交給了皇侄朱文正,等到朱元璋有了親生的兒子,他便逐步放心地把兵權交給他們掌握。他先是設立護軍府,後又於洪武五年設置了親王護衛指揮使司,規定每王府三護衛,每衛設左右前後中五所,所千戶二人,百戶十人,此外,還有兩個圍子手所。所千戶一人。因此在一般情況下,每個親王都擁有大約一千五百人的兵力。

  但是,屢經修改的《皇明祖訓》又規定:「王府指揮司官並屬官隨軍多少設置,不拘數目。」實際等於說王府所統帥的軍隊沒有限制。而事實上,在洪武時期也確實如此。《皇明祖訓》裡還規定:「凡王教練軍士,一月十次,或七八次,五六次。若臨時有警,或王有閒暇,則遍數不拘」。這就給親王更多的接近軍隊、熟悉戰陣的機會。

  朱棣在諸王中自幼便以悍勇著稱。年齡稍長,更顯出其所懷心志與諸王不同,尤其好遊俠,善於騎射。這次到中都拜謁鄉里的另一個重要目的是講習武事,這使朱棣有如魚兒得水,格外遂心。鳳陽是他試飛的起點,這裡的生活使他終生難忘。

  這次燕王他們去鳳陽足有半年多。九月初七日,他們一行奉命回到京師。

  洪武十一年初,朱元璋決定讓秦王、晉王前往自己的封國。五月初四,秦晉王臨行,朱元璋分別賜給他們以璽書,再做一次叮囑。給秦王的璽書寫道:

  關內之民,自元氏失政以來,不勝其弊。及吾平定天下,又有轉輸之勞。西至於涼州,北至於寧夏,南至於河州,民未休息,予甚憫焉。今爾之國,若宮室已完,其餘不急之役,宜悉緩之,勿重勞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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