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永樂大帝朱棣 | 上頁 下頁


  此外,雲南還在元朝宗室梁王的手中。整個北元,「引弓之士,不下百萬眾也,歸附部落不下數千里也,裝資儀仗尚賴而用也,駝馬牛羊尚全而有也」。不僅如此,遼東的女真,陝甘的西番,以及西域、高麗仍然都是北元羽翼。面對這樣的形勢,朱元璋不能不認真對待,暫時也只能採取「固守疆國,防其侵擾」的政策,在國內,懷念舊朝的情緒,忠於舊朝的遺民,狐疑觀望者貌合神離,遠遠沒有肅清。就在朱元璋冊封諸王的前一天,他下令「禁止蒙古色目人更易姓名」,表面上說是為了「別婚煙,重本始」、「厚民俗」,而實際則寓有監督控制之意。冊封親王以屏藩帝室的目的之一,就是針對明朝的這些內外敵人。朱元璋先後共生二十六子,其後封王而置於邊塞的就有西安的秦王、太原的晉王、北平的燕王、大寧的甯王、東北的遼王、宣府的谷王、大同的代王、寧夏的慶王、蘭州的肅王,這九王皆稱塞王,「莫不敷險隘,控要害」。

  在告天下以冊封諸王的詔書中,朱元璋先申明他得天下是「賴將帥實力」,因而應該「先論武功以行爵賞」,隨後又不憚其煩地解釋為什麼「報功之典未及舉行」,而已先行封建了諸王。其意本在安撫人心,實際沒有提出令人滿意的解釋,先說是「緣吐蕃之境未入版圖」,又說是「尊卑之分所宜早定」。他的這番解釋實際上已經明確無誤地將諸王放在了與將帥對立的位置上了。他先行冊封諸王唯恐引起那些曾為創建朱明皇朝而流血犧牲的元勳宿將的不滿。所以朱元璋分封親王的另一目的不僅是為了對付國內可能出現的人民造反,更重要的則是企圖以眾親王與這些將帥相抗衡,以加強皇室的地位。內地的周王、齊王、楚王、潭王、魯王、蜀王都無不在要塞之地。

  親王不僅享受歲祿萬石這樣優厚的物質待遇,而且政治地位也很高。他們在自己的王府中有一套官屬,冕服車騎宮室之制僅次於皇帝,公侯大臣亦不得與之鈞禮。更重要的是親王握有軍隊。洪武五年,成立了親王護衛指揮使司這樣的機構。每王府設三護衛,護衛甲士少者三千人,多者萬九千人,更重要的是,在親王的封國內,中央政府所派駐的守鎮兵也往往歸親王調遣。洪武二年始編訂的《祖訓錄》規定:

  凡王國有守鎮兵,有護衛兵。其守鎮兵有常選指揮掌之。其護衛兵從王調遣。如本國是要塞之地,遇有警急,其守鎮兵,護衛兵並從王調遣。

  調動守鎮兵,僅有皇帝的禦寶文書還不行,還需要有親王的命令:

  凡朝廷調兵須有禦寶文書與王,並有禦寶文書與守鎮官。守鎮官既得禦寶文書,又得王令旨,方許發兵。無王令旨,不得發兵。

  明初對親王權勢唯一限制是「分封而不錫土,列爵而不臨民,食祿而不治事」。親王沒有自己獨立的地盤,也不得干預地方行政事務。

  分封親王是為了保證明朝的長治久安,但如何能確保做到這一點,朱元璋仍然頗費腦筋,他認為除了對諸王的教育鍛煉外,就是要求諸王不能離開自己所確立的規範,不能改變自己定立的制度。

  為了使對諸子的教育約束制度化、法律化,朱元璋於洪武二年四月十一就下令編輯《祖訓錄》,後來又下令編《昭鑒錄》。到洪武六年三月初一,《昭鑒錄》成書了。

  這是一部專門給諸子看的書。它先後由禮部尚書陶凱、主事張籌、秦王傅文原吉、翰林院編修王撰等人編訂。內容包括漢唐以來藩王所行的善惡,用以對諸王進行勸誡。宋濂為此書寫了序,朱元璋賜以書名。朱元璋對文原吉等人說:「朕于諸子常切諭之,一舉動戒其輕,一言笑斥其妄,一飲食教之節,一服用教之儉。恐其不知民之饑寒也,嘗使之少忍饑寒,恐其不知民之勤勞也,嘗使之少服勞事。但人情易於縱恣,故令卿等編輯此書,必時時進說,使知所警戒。然趙伯魯之失簡、漢淮南之招客,過猶不及,皆非朕所望也。」為教育諸子,讓他們嘗試挨餓受累,其用心也良苦了。

  到五月初一《祖訓錄》也成書了。《祖訓錄》共有十三目,包括箴戒、持守、嚴祭祀、謹出入、慎國政、禮儀、法律、內令、內官、職制、兵衛、營繕、供用。朱元璋親自為之作序:

  朕觀自古國家建立法制,皆在始受命之君,當時法已久定,人已守是以息。威加于海內,民用平康,蓋其創業之初,備嘗艱苦。閱人既多,曆事亦熟。比之生長深宮之主,未諳世故,及僻處山林之士自矜已長者,甚相遠矣。

  朕幼而孤貧,長值兵亂,年二十四委身行伍,為人調用者三年。繼而收攬英俊。習練兵之方,謀與群雄並驅,勞心焦思,慮患防微,近二十載,乃能剿除強敵,統一海宇,人之情偽亦頗知之,故以所見所行與群臣定為國法。革元胡俗,去姑息之政,治舊習污染之徒,且群雄之強盛詭詐,至難服也,而朕已服之。民經世亂,欲度兵荒,備習奸猾,至難齊也,朕已齊之。蓋自平武昌以來,即議定著律令,損益更改不計遍數,經今十年始得成就,頒而行之,民漸知禁。至於開導後人,為《祖訓錄》一編,立為定法,大書揭於西廡,朝夕觀覽,以求至當。首尾六年,乃七謄稿,至今方定,豈非難哉!

  蓋俗儒多是古非今,奸吏常舞文弄法。自非博採眾長,即與果斷則被其眩惑,莫能有所成也。今禮部刊印成書,以傳永久。凡我子孫,欲承朕命,無作聰明,亂我已成之法,一字不可改易,非但不負朕垂法之意,而天地祖宗亦將孚佑於無窮矣。嗚呼,其警戒之哉。

  朱元璋把《祖訓錄》頒給諸王,並且將其抄錄於謹身殿的東廡、乾清宮東壁,還讓親王抄寫在王宮正殿和內宮的東壁,隨時閱讀。隨後他又對諸臣說:

  朕著《祖訓錄》,所以垂訓子孫,朕更曆世故,創業艱難,常慮子孫不知所守,故為此書,日夜以思,具悉周至,抽繹六年,始克成編,後世子孫守之則永保天祿。苟作聰明,亂舊章,是違祖訓矣。

  朱元璋所想到的是皇圖永固,他認為他的子孫只要維持他定下的成法不變即可使朱明天下傳之久遠。隨侍之臣為朱元璋的這種認識找出了理論根據。他們回答說:「自古創業之主,慮事周詳,立法垂訓,必有典則,若後世子孫,不知而輕改,鮮有不敗。故經雲:不愆不忘,率有(由)舊章。朱元璋對這種逢迎當然很高興。他接著說:

  日月之能久照,萬世不改其明,堯舜之道不息,萬世不改其行。三代因時損益者,其小過不及耳。若一代定法有不可輕改,故荒墜厥緒,幾於亡夏,顛覆典刑,幾於亡商。後世子孫當思敬守祖法。

  朱元璋相信親王比將帥可靠,朱姓比異姓可靠。他肯定地認為分封親王恪守祖訓會使朱明朝廷長治久安。然而「封建」的得失,自秦以來一千餘年,一直爭論不休。明朝實行分封制究竟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在當時仍然是個難解之謎。

  歷史上從來不缺少聰明洞達之士。這些人會根據歷史的經驗對複雜的現實做出精闢正確的論斷。但他們的意見卻往往不被重視,甚至因為發表這些意見而遭到慘禍,哪怕這意見是應統治者的要求而發表的。只有當他們的論斷被歷史無情地證實之後,人們才發現它真正的價值。這時便會有一大批人出來稱讚他如何如何高明,不聽其言教訓如何如何沉痛。照理說,這樣一來,類似的錯誤以後不會再犯了。然而事實上後人還是常常要重複前人的錯誤,當然失敗也常常是同樣慘。難道人們不能接受歷史的教訓嗎?不是。「口之於味,有同嗜焉」,千古萬國人同此心,人們的欲望大體一致,而歷史規律也亙古如一,絕不更改。兩者相遇,就看誰能屈服於誰了。

  洪武九年(1376)自年初以來,欽天監不斷報告說星象異常:二月歲星逆行入太微;三月,熒惑犯井;四月熒惑犯鬼;五月太皇犯畢、井,又有客星大如彈丸,白色,止於天倉,幾天之內越來越亮,最後進入紫微垣,一直鬧了四十多天。這件「五星紊度,日月相刑」的事引起舉國上下的不安。皇帝既是天子,又受有天命,五星紊度自然是上天垂戒了。皇帝一定有什麼事做得不當。九月初九,皇帝下詔,請求臣下直言,以匡正過失。說是「靜居日省,古今乾道變化,殃咎在乎人君。思之至此,皇皇無措,惟冀臣民,許言朕過」,而且說「於斯王道惟忠且仁者能鑒之」。甯海人葉伯臣,以國子生被選拔擔任了平遙縣儒學訓導的職務。早就看出朱元璋政策的失誤。打算上書直陳。他聽說皇帝有詔求言便上書指出當今政治的三個問題:分封太侈、用刑太繁、求治太速。關於分封,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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