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夏完淳 | 上頁 下頁
一二


  滿洲貴族與漢族地主階級的結合,使政權帶上了最兇殘的特性。這樣一來,不但農民群眾以及各地少數民族要揭竿而起,就是城內的市民、小手工業者以及一部分開明士紳也都一致地紛紛起來抗清。明末大規模反封建剝削的階級鬥爭至此轉化而為人民群眾反民族壓迫的抗清鬥爭。他們分別擁立明朝分封的藩王來招集群眾,在「複明反清」的旗幟下,進行了抗清鬥爭。

  這時,李自成領導的大順農民軍正在山西、陝西整理隊伍,準備出發東征,尚無暇南顧。他們在河北、山東、以及蘇北所佈置的防禦工作以及設置的官吏,多數被明朝的官軍和地主武裝趁機摧殘破壞,被解除武裝。那時從北京逃到南方的官吏、商人、市民也被地方上腐敗的官軍和地痞流氓,肆行劫掠殺害,弄得南北要道,運河北段,頓呈兵荒馬亂,滿目淒涼,紊亂的狀況;山東各地的農民起義軍,雖已起兵抗清,但力量分散在各處,還沒有組織成為一支有堅強鬥爭力量的隊伍,那些擁有實力的明朝軍官,如劉澤清、馬士英、左良玉、鄭芝龍之流,各人擁兵自衛,徘徊觀望,散漫得如同一盤散沙,坐視清兵長驅直入。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候,正需要建立一個強有力的政權來領導群眾,抵抗清兵恢復失地。

  但對新皇帝的人選,意見就有分歧了。在從北方逃難來的明朝宗室中,東林黨方面張慎言、錢謙益等主張擁立明神宗的侄兒潞王,而閹党官員馬士英則與福王由崧的關係密切。他以武力作後盾,使東林黨措手不及,來不及防備,迫使東林黨承認福王在金陵監國。東林黨明白大義,認為大難當前不應當在立國之前,先鬧家務,因此也就沒有力爭。就在這樣強迫、容忍的氣氛下,兩黨共同支持福王在金陵監國。

  1644年舊曆五月十五日福王正式即位做了皇帝,立年號為弘光元年,建立了南明偏安政府(以上材料見謝國楨《南明史略》)

  偏安政府建立後,一時間江南江北的官員、百姓都對它寄予了很大希望,認為在它的旗幟下,人們又有了主心骨,有了組織者,可以為恢復國家而戰鬥了。

  當時以兵部尚書史可法為代表提出的大政方針都是比較正確,比較積極的。如「亟召天下名流,以收人心」,「不以江南片席地,儼然自足」,而要「複故土以光祖業」以及一系列具體措施:興修水利、減輕租稅;把兵權集中到中央,使地方上駐紮的官軍聽從中央的調遣;廢除特務機構等等。四方的義師也響應史可法「守江南者必於江北」的號召,共同保衛金陵新政權。一時間朝野人士躍躍欲試,都想參加到政府中來,以盡一份微薄之力,成就複國大業。無數力陳時政的奏疏文件都被源源不斷地送到了金陵,送到他們心目中的「明君」弘光帝手中。

  自清兵入關後,民族危機使夏允彝立刻打消了隱居終老的念頭,弘光帝即位後,他更是熱血沸騰,決定只要國家民族需要,哪怕自己還有母孝未除,也必須出去盡忠。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他相信母親在天有靈,也一定會支持自己這麼去做的。

  誰知事態遠不像善良的人們想像的那麼簡單。在這國難當頭的時刻,有無數人為了國家民族可以忍辱負重,甚至獻出自己寶貴的生命;然而卻依舊有那麼一批人,把自己的私利放在民族大業之上,把亂世當作發財掌權的大好機會,全不顧人民的安危,國家的安危。這樣的民族敗類,簡直比那壓境的敵兵更加令人扼腕生恨!

  當時在弘光朝掌權的閹党余流馬士英、劉孔昭、阮大鋮就是這樣的一批人,他們擁有兵權,有舉足輕重的力量,昏庸的弘光帝只是他們手中的一個傀儡而已。當時史可法的名聲很大,又富有軍事才幹和凝聚力,請他擔任總指揮是眾望所歸。然而馬、阮等人卻嫉妒史的才幹和名望,急於把他排擠出金陵,好獨掌小朝廷的政權。在他們的排擠下,史可法權衡利弊,認為在大敵當前,清兵的戰火已燒到長江的情況下,自相殘殺,消耗力量是一件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為國家打算,只有和衷共濟,才能達到恢復中原的目的。因此他拒絕了許多人要求他與馬、阮相爭,執掌金陵中樞的請求,接受了馬、阮脅迫弘光帝發下的要他離開金陵,去揚州督師的命令。

  在這個時刻,本該是同仇敵愾,共同抗戰,才能恢復河山的,但明朝統治內部以史可法為代表的進步勢力東林黨和以馬士英、阮大鋮為代表的閹党的爭鬥,內閣與將帥的不和,已形成了尖銳的矛盾,而且還愈演愈烈,結果內部的矛盾反而超過民族矛盾上升到了首位。清兵南侵在即,而這裡卻還在明爭暗鬥,光憑幾個像史可法這樣的忠勇之將和大批手無寸鐵的士紳百姓,又怎能抵抗八旗子弟那悍剽的身軀?!善良的人們在南明王朝初建時那些美好的,希望立刻恢復國土的企望迅速化為了泡影。就連像南宋那樣偏安百年的願望也不可能實現。南明王朝的命運,實在是比南宋小朝廷還要脆弱、悲慘許多,簡直就像一片被一點絲蔓勉強牽扯著的荷葉,狂風大雨一來,立刻就要被「雨打風吹去」了。

  剛成立的小朝廷如此腐敗,如此令人失望,夏允彝那剛剛興起的為國效力的雄心不覺又漸漸淡下去了。

  連身居宰輔之位的老友史可法都被排擠出了金陵,那麼他這一介書生,又能做什麼呢?

  為了拉攏人才,以壯門面,馬士英、阮大鋮他們也在到處搜羅有名望的人士,以優厚的待遇來拉攏他們。曹家駒在《說夢》中諷刺當時的現狀為「一時趨功名者,人人自以為王茂弘、祖士雅」。夏允彝這個前朝進士,崇禎皇帝御筆親封的人才自然也在他們計劃之內。夏允彝以「大卓異」的才能被他們任命為考功主事,「屢為好辭招之」,一時間,似乎立功報國的願望又可以立刻實現了。但夏允彝面對這炫人的名聲卻顯得非常地冷靜。他在思考,是否應該去金陵,和那些當道的奸人為伍?憑自己的一點力量,能做到「清君側」,做到使上下一心,恢復中原嗎?能說服那令人失望的弘光帝嗎?這幾乎等同於用雞蛋碰石頭,是沒有任何用處的,連史可法史大人都被排擠出了金陵,更何況沒有一兵一卒,只有一腔熱血的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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