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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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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九〇六年出生於北京,名叫溥儀,祖父奕譞,是清朝第六代玄宗成皇帝旻甯的第七子,受封為第一代「和碩醇賢親王」,父親載灃襲爵位為第二代「和碩醇賢親王」,按照滿族的習慣我們的名字前都另外加愛新覺羅四字。一九〇八年,隨著「老佛爺」慈禧太后和光緒帝的病危,慈禧太后自知在世之日不多,為善後事,選定我「承繼同治,兼祧光緒」。我於一九〇九年即大清皇帝位,時隔兩年,南方奸党作亂,辛亥變起,百姓為之蠱惑,人心思亂,烽煙遍地,奸党在南京建立所謂的「民國」、袁世凱老賊欺我孤兒寡母,落石下井,乘機要挾,撼我國基,動我社稷。我孤兒寡母,勢單力簿,為勢所迫我被迫遜位。當然這一切都是別人操縱的,可以說我是「糊裡糊塗地做了皇帝,又糊裡糊塗地退了位」。但我退位後仍留居紫禁城,保持著「宣統皇帝」的尊號,過著原封未動的帝王生活。自退位後我也開始了我的啟蒙教育,在宮中幾位皇額娘的主持下,先後請來給我授業的老師有清末狀元、大學士陸潤庠、翰林內閣大學士兼禮部侍郎陳寶琛、雙榜進士滿文教師伊克坦、清末頗有聲名的文人徐坊、少年時代就入翰林的朱益藩、清末著名的詞章學家梁影芬,後來又為實現我出洋留學的宏願,給我請了英文老師莊士敦。一九一七年七日,在張勳、康有為等人的操縱下,我又被推上大清皇帝的寶座,但僅過了十二天,我又經歷了我一生中的第二次退位。但這時我仍是一個懵懂少年,一九二二年十二月一日,在幾位皇額娘的操辦下,我娶郭布羅·婉容為皇后,鄂爾德特·文繡為淑妃,在皇宮中舉行了盛大的婚禮。也成為清朝歷代在皇宮中舉行的最後一次婚禮,一九二四年,第二次直奉戰爭爆發,直系軍閥將領馮玉祥,因和其首領吳佩孚有隙,從激戰的前線秘密撤兵回京,發動了北京政變,囚禁了賄選總統曹錕,強迫曹錕免去了吳佩孚本兼各職。我也被逼出宮,逃回我原來居住的醇王府,但不久就在日本人的操縱下,我離開醇王府而避居天津,先後住在「張園」、「靜園」,過著悠哉悠哉的寓公生活。但樹欲靜而風不止,當時在天津發生了種種奇怪而危險的事情。有一天,有人籍中國人的名義,送來一筐水果,打開一看,原來裡邊裝的是炸彈。不久,天津日本駐屯軍司令官季椎浩平將軍來了,他說天津很危險,勸我到旅順去,實際是強制前往,我不得己才去的。在天津,我和家人住在一起,到旅順去,同行的人只有鄭孝胥父子,家屬等直到後來才到達旅順,到了旅順後,我又完全受制於板垣征四郎。 「請停一下,請你回答我的問題。」季楠檢察長打斷了溥儀的敘述。 季楠:板垣上校對你說什麼來著? 溥儀:板垣上校大約與我談了兩個半鐘頭,他說,「東三省的張學良舊政權壓迫人民,推行劣政,所以發生了種種讓人不能接受的事件,嚴重影響了日本的既得利益,為了驅逐他們,造福於民,維護日本的利益,希望能在滿洲成立新的政權。」 季楠:這是板垣的獨自見解,還是遵照長官的命令? 溥儀:他是遵照當時日本駐關東軍司令官本莊繁的命令和我說的。 季楠:板垣希望你在滿洲擔任什麼工作呢? 溥儀:他說因為我是滿洲人,請我當新國家的元首。還說日本對東三省沒有領土野心,成立完全獨立的政權。 季楠:你答應了嗎? 溥儀:沒有。我非常嚴厲地拒絕了! 李楠:你為什麼拒絕呢?恢復權力不是你朝思暮想的嗎? 溥儀:板垣希望在新成立的滿洲國政權中要用日本人作官,日本人在滿洲國必須和「滿洲人」享同等待遇。 季楠:在板垣和你談話作出這些要求時,日本的關東軍在滿洲有什麼行動嗎? 溥儀:日本發動了九·一八事變,憑藉優勢力量和強大的武力,不久佔領了整個東北三省,同時在瀋陽由日本人協助組織了地方治安維持會,土肥厚是組織地方維持會的主要人物。此後日本軍隊便對沒有逃出留在瀋陽的中國官吏予以壓迫。 季楠:板垣上校是在什麼時候向你提出上述請求的。 溥儀:我被脅迫到旅順是在一九三一年初冬。此後經歷了大約半年的時間,他才請求我當新政權元首的。 季楠:你拒絕了他的請求時,他的態度如何? 溥儀:板垣上校表現出非常不滿意的樣子。 季楠:你和板垣第一次會面後,又和顧問們商談過嗎? 溥儀:和鄭孝胥、萬繩栻商談過。板垣也與他倆見過面,聽說他對我的顧問講:那個請求決不是他個人的,也不是本莊繁司令個人的,而是關東軍的既定方針,如果予以拒絕,就將被看作對關東軍不友好,關東軍就將採取斷然措施! 季楠:你的顧問和板垣的談話,你是從哪裡聽到的? 溥儀:我是從顧問那裡聽到的,顧問告訴我:「板垣威脅我們,如果不聽他們的話便有生命危險,東北已完全控制在關東軍的手中。」因此我的顧問們勸我答應板垣的請求。 季楠:板垣對你的顧問們的態度怎樣? 溥儀:顧問們告訴我,板垣的態度是非常嚴厲與強迫的。 季楠:你聽說主張推出「滿洲國」元首的是誰? 溥儀:我聽說是關東軍司令本莊繁。 季楠:當時你的顧問都有哪些人? 溥儀:鄭孝胥、萬繩栻,羅振玉和鄭垂四個人。 季楠:這四個人中間有沒有在南京國民政府中擔任過什麼官職? 溥儀:沒有,他們從沒有在南京國民政府中擔任過任何職務。 季楠:你和顧問們商議,對於板垣的要求到底是拒絕還是答應呢? 溥儀:(表情顯得十分詫異,雙手一攤,隨即用手扶了扶他的近視鏡,環視了一下高高在上的十一位各國的法官,嘴角露出一點笑意,似乎要嘲笑這些法官們的幼稚)什麼?要我拒絕日本人的要求,這可能嗎?當時那麼多民主國家都不能抵抗日本的侵略,我有什麼能力單獨抗拒他們? 季楠:(用手點了點桌子)請你不要激動,你沒有能力抵抗應該是屬實的,但關鍵是你是否有抵抗的意志呢? 溥儀:我是真心想拒絕的。然而,一則有板垣用武力威脅,二則有我的顧問們以生命危險為理由勸我答應,三則因為我已處在旅順也就完全被日本人握在手中了,還有什麼可說!一旦拒絕日本人,日本人的作為你們能不知道嗎?他們勢必殺我滅口,實在因為不得己,我屈服了。 季楠:拒絕出任滿洲元首便有生命危險,這個話你是直接聽到的嗎! 溥儀:是的!板垣和我的顧問都對我說過,而且我已經感到了身邊的危險。 季楠:你有執掌龐大國家的政治經驗嗎? 溥儀:沒有,我幼時便把政權讓出去了,所以毫無政治經驗。 季楠:根據你所言,你到東北完全是被脅迫的了? 溥儀:是的,完全是日本人脅迫的,特別是被板垣征四郎。 季楠:板垣征四郎。(他說著用手指了一下被告席)你所說的那個板垣征四郎,就是坐在被告席上的那個板垣嗎? 溥儀迅速地瞥了一眼,應聲說:「是。」 此時此刻的板垣,再也看不到當年躍馬橫槍、不可一世的關東軍參謀長的形象了。他坐在被告席上,聽到提到自己的名字,立即呈現出驚恐不安的情狀,不斷用其顫抖之指,觸弄他的耳機下面的電線。當溥儀說他運用威脅恫嚇手段,逼迫他們到東北做傀儡時,板垣的面部因憎恨懼怕而變得鐵青,嘴角向下,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僅用眼角瞟了瞟在場的聽眾,然後假裝未看見,像是若無其事的樣子。 溥儀第一次出庭作證,雖然對日本帝國主義作了一定的揭露,但由於他為了擺脫自己,也把一些事實回避了。他沒有敢如實地承認他是為了自己當皇帝而到東北來的,日本人正是利用了他的這一點才脅迫他的。 溥儀從法庭回到住處後,思前想後,這次出庭有什麼教訓呢?他總覺得有些問題還沒有說透,憋在自己胸中十幾年的怨氣還沒有完全出來,還應該多說,深說。「唉,自己真是大老實了。」他不斷用手捶打著自己的腦袋!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九日,溥儀第二次出庭作證。溥儀的這次出庭和上次相同的是,無論是貴賓席、記者席還是旁聽席,甚至走廊上,整個法庭坐無虛席;和上次不同的是站在證人席上的溥儀神氣活現,回答問題伶牙俐齒,口惹懸河,時而蹙緊眉頭,時而微動著他的身體,而且有時聲調激動,有時揮動手臂,做著手勢,有時甚至敲打著證人台,大為法庭觀眾所注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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