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宣統皇帝 | 上頁 下頁 |
一八四 |
|
「念我們平時對您老忠心耿耿的份上,您也不該撇下我們不管啊!」 溥儀被纏得沒辦法,只好去找這所療養院的負責人。現在負主要職責的就是負責管理這些俘虜的蘇聯中校沃羅闊夫,溥儀向沃羅闊夫轉達了大家的請求,同時恭敬地遞交了自己的請求留居蘇聯的信。沃羅闊夫不冷不熱他說:「好吧,我代為轉達。」 溥儀留居蘇聯國的請求雖未獲得明確的答覆,但溥儀信中提出的由通化大栗子溝再叫幾名「內廷學生」和隨侍來的要求,卻受到了重視,蘇聯派了一名蘇聯軍官和幾名士兵乘坐直升飛機到了大栗子溝,引起了大栗子溝人的一片狂喜,溥儀等隨蘇聯軍官到了瀋陽,但最後因種種原因未能到達蘇聯。 十月中旬的一天,這所療養院的負責人沃羅闊夫中校把溥儀等人集中在一樓大廳裡,鄭重地從口袋裡掏出一紙文件,以非常嚴肅的口氣宣佈道:「我代表蘇聯政府正式通知你們,從明天起,你們將被轉移到哈巴羅夫斯克,請你們收拾好行李,準備出發。」 「哈巴羅夫斯克,那不離中國不就不遠了嗎?莫非……」這一通知,又在溥儀及其以下的人中引起極度恐慌,但他們也無法違抗蘇聯的命令,一個個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去收拾那極其簡單的行裝。 哈巴羅夫斯克,地處黑龍江、烏蘇里江匯合處。本是我國領土,其名伯力,大約在清朝康熙年間,沙皇利用康熙帝忙於鎮壓三藩之亂、平定臺灣等事宜,派兵大肆入侵我國的這一地區,一名姓哈巴羅大的將軍,極富侵略性,是沙俄侵略擴張的急先鋒,率領一支隊伍侵入這裡,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為達到長期盤踞佔領這一地區的目的,便使用他的姓加上「斯克」——俄語「城」的意思,把伯力改為俄國地名。 第二天清晨,帶著簡單行裝的溥儀,從療養院乘車直奔火車站,這次出行,既沒有「淨街」,也沒有警車開道,而是在蘇聯武裝士兵的押送下,開始了由赤塔到哈巴羅夫斯的四天四夜的旅行。火車逢站必停,停的時間又長,這可苦了溥儀一行人,雖然火車上也有食品、飲水供應,正常的生活是完全可以維持的,最讓溥儀等人招架不了的是火車上的臭蟲,這火車上的臭蟲不同於一般的臭蟲,一個個是黃色的。這倒不是俄國的臭蟲色黃,而是因為戰爭的關係,這列火車好長時間未有運行,那臭蟲已餓成了兩層乾癟的皮並成了黃色。這次見了人,那可真是久旱逢甘露,死命地吸,溥儀一行人睡覺不能脫衣服,還要帶上手套,包上頭,一個個的形象非常狼狽。 經過將近四天四夜艱苦難熬的征途,火車即將抵達目的地。火車上突然傳來了一名女播音員用中文的播報:「大家好,旅途辛苦了,我們即將到達目的地,我們馬上就要通過中國的黑龍江大鐵橋。」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播音員播報「中國」二字時特別加重了語氣,這下子溥儀的疑心病又犯了,難道我們這不是去哈巴羅夫斯克?難道蘇聯要把我們交給中國方面處決我們?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佛祖您多次保佑我渡過了劫難,難道這一次我就在劫難逃了嗎? 就在溥儀驚恐不己的時候,火車迅速地通過了黑龍江大橋,片刻未作停留,直奔哈馬羅夫斯克而去,溥儀等人的一顆心總算落了地。溥儀等人在火車站等了好長時間才被允許下去,隨即乘汽車穿過市區,直奔郊外,車開進一所小院子,院角有木樁架起的角樓,裡面站著持槍的崗哨,院子周圍都架設有鐵絲網,網上懸有俄文寫的「禁止越過,違者射殺勿論」的方木牌。院內是一幢二層小木樓,據說這幢樓原是某局長的別墅。樓上有一大間、兩小問,溥儀帶的一行人被安排在樓上,樓下一大間,帶四個小間,偽滿大臣們被安排在樓下。經打聽,溥儀知道這個地方的地名叫紅河子,紅河子瀕臨烏蘇里江,站在小樓上,北面正好對著烏蘇里江,這處能看到黑龍江大鐵橋,天氣晴朗時,極目兩望,還可以看到中國境內的群山。 溥儀在紅河子是怎樣渡過他那俘虜生活的呢?他拜佛念經更加虔誠了,每天跪在床上「修行功課」,而他的幾個族侄這時自然要退避出去,並給他放小哨。溥儀則每次必然拿出那本出逃時不慎被紅藥水染紅了的諸滿神課,噹噹地搖動八隻日本的帶孔的硬幣。溥儀搖卦非常有耐性,什麼時候搖出上簽、什麼時候才罷休。幾個放「小哨」的族侄一見蘇聯士兵上樓來,就給他發暗號,蘇聯士兵進屋時,溥儀總是微笑著和他們打個招呼,蘇聯兵只是來看人數缺不缺便走開了。溥儀每天照例睡得很晚,起床很遲。他不招樓下的那些偽滿大臣們來玩。那些偽滿大臣們飽食終日,無所事事,則呼盧喝雉,大押其寶,他們無錢可賭,就用蘇聯方面發給的長管紙煙俗稱「大白棒」作賭注,有時為了幾根煙捲,還鬧得面紅耳赤,大臣的斯文完全掃地;那些抽大煙的,由於當了俘虜,斷了煙源,不用請醫生給戒煙,都平安無事地斷了癮。溥儀和這些偽滿大臣們不相往來,溥儀的這一行為使得溥傑大惑不解。 一天,溥傑照例到溥儀的房中給溥儀請了安,溥傑看溥儀的精神滿好,心情也比較舒暢,溥傑坐了下來:「哥哥,我有個問題,不知該不該說。」 「什麼問題?儘管說吧,我們親兄弟還有什麼可分的。」溥儀極為熱情他說。 「哥哥,你為什麼不和那些大臣們來往呢?」 「我和他們不一樣啊!」溥儀歎了口氣說。 「有什麼不一樣的,我們現在都是俘虜,說不定互相之間還要幫襯著點呢!要說從前在滿洲園時,有日本人監視,想來往也不能來往,但現在日本人垮臺了,應該和他們交往交往。」溥傑勸說道。 「這個,你就不懂了,我和他們就是不一樣。我們現在雖然是俘虜,但我曾經是皇帝,他們是大臣,現在日本人雖說垮臺了,但我們的事可沒有完。他們這些人是什麼貨色,那可大多是有奶便是娘的東西,他們都是希望回國的,而我呢!我可是有國難回,有家不可歸的人啊!萬一我們要是被遣送回家,你想他們還不都把責任往我身上攤,落井下石可是他們的拿手好戲!如若再跟他們來往,萬一有什麼把柄落在他們手上,那不更是罪上加罪嗎?」 溥儀和其家族之外的人保持著不相往來的關係,但這時有一個例外,那就是他的岳父榮源。榮源在偽滿時並沒有什麼官職,日本人看在他和溥儀關係的份上,給他安了一個滿洲棉花株式會社掛名拿薪不上班的理事。有職無權,構不成戰犯資格。蘇軍去抓偽中央銀行總裁榮厚,偏巧抓錯了人,榮源的鄰居報告說,我們這裡有個姓榮的,是溥儀的老丈人。蘇軍也不清楚他是幹什麼的,反正姓榮,又與溥儀有點關係,就被俘虜來了。榮源過去時,也只是在逢年過節時,照例進宮見上一面,而且由於婉容的問題,見面之後也是彼此隔閡,話不投機,很難說上三言兩語。現在倒好,榮源每天晚上都來陪溥儀聊一陣子,特別到後來一段時間,溥儀的幾個族侄被調到另外的戰俘收容所,溥儀生活不能自理,端茶、倒水、洗衣、送飯便被榮源包了下來,榮源成了溥儀生活中須臾不可離的人了。 一九四五年的十月節,對於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人民來說是一個具有十分重要意義的節日,它既是俄國十月革命勝利二十八周年紀念日,又是蘇聯人民迎來的衛國戰爭勝利後的第一個十月革命節。蘇聯舉國上下,載歌載舞,一片歡騰,溥儀所在的伯力市紅河子俘虜收容所的蘇方人員,也以各種形式慶祝俄國十月革命節,甚至個別的被俘人員也被這種氣氛所感染,參加了蘇方人員組織的聯歡。節日剛過兩天,人們還沉浸在歡樂之中,紅河子俘虜收容所的大門前停了一輛帶有「內務」字樣的蘇式吉普車,從車上走下了兩名內務局的警察,令全所上下的氣氛驟然改變,所中的被俘人員幾乎是人人自危,難道誰又要被調查了呢?或者誰又要被遣送其他的什麼地方? 不一會兒,內務局的警察在所長捷尼索夫的陪同下,直奔樓上溥儀的房間,樓上的人員才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溥儀先生,這兩位是我們州內務局局長派來的。」捷尼索夫所長介紹道。 「歡迎,歡迎。」溥儀急忙從椅子上站起來。 「我們奉局長之命,恭請溥儀先生前去赴便宴。」兩名警察中一名高個子說道。 「局長請我去赴便宴?」溥儀似乎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溥儀先生,是我們局長請您。」另一位同來的警察補充道。 「謝謝,不敢當,不敢當。」溥儀有點受寵若驚的樣子。 「不必客氣了,請儘快走吧。」高個子警察道。 「好,好。我這就去。」說著,溥儀匆匆忙忙地換件衣服,和來人一起向門外走去,溥儀的族侄毓嶦隨即跟到了門外。 「先生,請留步,我們局長只請傅儀先生一人。」毓嶦鬧了個大紅臉,不得不悻悻地退回。 來邀請溥儀的是本州內務局的局長,姓道爾吉赫,中將軍銜,是一位老布爾什維克,蘇維埃反對協約國武裝干涉和蘇維埃內戰時,他因作戰勇敢,屢建奇功,很快從一名普通的士兵成長為一名師長,在紅軍中頗有威望。但在蘇聯的三十年代大清洗中。道爾吉赫遭到迫害,被關進監獄,如果不是意志堅強,相信自己是清白無辜的,有幾條命也該追隨馬克思、列寧了。二戰爆發後,道爾吉赫重新被啟用,他又為蘇聯人民反對德國法西斯戰爭的勝利作出了重要貢獻。歐戰結束,道爾吉赫被調往遠東地區擔任伯力市所在州的內務局長。 溥儀乘坐的吉普車剛在局長家的大門口停下,道爾吉赫局長就笑容滿面地迎在門口:「歡迎,歡迎。」 說著,道爾吉赫握著溥儀的手,像一對久別重逢的老朋友似的,走向了局長家的會客廳。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