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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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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長官,我叫橋本虎之助。」橋本恭敬地回答。 「多大年齡。」 「現年五十二歲。」 「曾擔任過什麼職務?」 「回長官,敝人曾擔任過日本關東軍參謀長、日本憲兵司令、陸軍部次長,後來擔任滿洲國祭祀府總裁。」 「祭祀府總裁是幹什麼的?」 「回長官,祭祀府總裁是為貫徹日本帝國和滿洲國一德一心,日滿親善,同宗同教精神,專門祭祀天照大神的?」 「天照大神是什麼東西?」蘇聯軍官很隨意地問道,不經意間侮辱了日本人的神靈,橋本內心非常不滿,要真是在滿洲國時期,說這話的人早該被當作「大不敬」罪論處了,但橋本強壓著不滿,繼續回答:「天照大神是日本人崇拜的神靈,日本人都是天照大神的後代,天照大神無時無刻不再護祐著日本人。」 「天照大神護祐日本人,那大照大神怎麼把日本人護祐失敗了呢?」蘇聯軍官嘲笑道。 聽了蘇聯軍官的嘲笑,橋本的臉青一塊,紫一塊,也不敢發作。看著橋本臉色的變化,吉岡的臉還變得愈來愈難看。 蘇聯軍官好像突然發現了什麼似的,對著橋本十分警惕地問道:「你怎麼身上還有武器不交?」迅即有兩名蘇聯士兵如臨大敵般地逼近橋本。 「什麼?我全交了。」橋本回答道。 「全交了,那是什麼?」 「這,這是神器,禦汰刀。」 「禦汰刀。簡直就是個匕首似的,也必須上交。」 「上交?那丟失了『神器』,這是對神靈的不敬,我做為蔡祀府的總裁,只有去死,否則無法面對祖宗,面對神靈。」 「那,那也不能帶在身邊。」 橋本神情沉重地解下禦汰刀,交給專門負責捧持「神器」的神官,神官小心翼翼地把三件「神器」用一塊布包起來,無奈地塞在座位下。 「請你們稍安勿躁,不得隨意走動,一旦準備好,我們馬上飛赴蘇聯。否則,將以違犯紀律論處,後果自負。」蘇聯軍官大聲宣佈道。 蘇聯軍官宣佈完紀律,很快離開了會客室。日本方面的吉岡和橋本還氣鼓鼓的,既為他們要求回日本得不到允許而氣惱,也為蘇聯軍官侮辱他們的神靈而感到羞恥,他們真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抑或找個對象出出怨氣,也能消消心中的怒火。機會很快來了。 不大一會兒,一名中校軍街的蘇聯軍官和一名士兵一起帶著一大包食品來到了會客室,有牛肉罐頭、黑麵包、火腿和啤酒。如此「精美」的食物,對於那些經歷火車、飛機長途跋涉旅行的年輕人來說,饞蟲早已被勾出來了,哪能經得住誘惑啊,毓嵒帶頭高呼一聲。 「好美啊,我們可以飽餐一頓了。」 毓嵒這邊話沒說完,那邊幾個族侄就一擁而上,把蘇聯軍官圍住了,你開罐頭,他切面包,當然也沒有忘記給他們的皇上送上一聽罐頭。「放下吧。」溥儀無精打采他說,幾個族侄們也顧不得主子的態度,狼吞虎嚥地大吃大嚼起來。 正當他們津津有味地吃著的時候,憋了一肚子火的吉岡開腔了,他雖然在蘇聯人面前左一個「請求」,右一個「批准」,奴顏卑滕,低聲下氣,但對於溥儀等人,他並不願意放下「主人」的架子,特別是看到那幾個族侄們並無「為主絕食」的義氣,冷笑著說:「蘇聯的東西就那麼好吃嗎?」吉岡作出了不屑一顧的姿態。 一句諷刺,無異於給這些沉浸在美味中的族侄們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刹那間,他們一個個怔住了,有的望著手中的食品發呆,有的正在嘴裡翻滾的罐頭停住了,有的啤酒正在喉管中,一個個的饕餮相著實不雅觀。 毓嵣很快反應了過來,迅即回敬了一句:「我們滿洲國的東西都被你們日本人吃完了,我們吃點蘇聯人給的東西,難道還不允許嗎?」 真是虎落平陽受犬欺啊,吉岡氣得直翻白眼,還是橋本比較隨和點,來了一句轉圜,當然也帶著諷刺的口吻說道。「中國有句古話叫『民以食為天』,人怎能不吃呢?何況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心發慌,』我們就領受主人的盛情吧!」 有了這位地位極高的橋本的轉圜,吉岡也放下了架子,扭扭捏捏地和大夥一起吃喝起來,而且吃的一點也不比溥儀的族侄們少。真正沒怎麼吃的還是這位皇帝——溥儀,也許他不能接受的是,他怎麼就一下子從金鑾殿而淪為蘇聯的階下囚呢! 一行十三人,除了溥儀外,大多飽餐了一頓。於是在兩名蘇聯軍官的幾兵蘇聯士兵的押解下,從瀋陽登上了蘇聯的一架大運輸機,飛機很快離開跑道,直沖雲宵。那天瀋陽地區,天氣晴朗,萬里無雲,飛機飛得也不太高,山川、河流、城市、村莊、牧場、田野盡收照底。甚至連地裡做活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真好似一幅美麗動人的田園山水畫,不停地向後一頁頁地翻過去。 如此美麗動人的田園山水風光,特別是那異域的風光,如果對正常的旅行者來說,那該是多麼激動人心的,大家怎能不歡呼雀飫、激動不已呢?但是對於這批特殊的「旅行者」來說,他們哪有心思去欣賞如此的美景,他們誰也沒有說話,但他們的頭腦又都是一刻不停地思考著問題。他們怎能不想呢?眼下最現實的問題是蘇聯人將要把他們送到什麼地方?蘇聯人將如何對待他們?他們到了蘇聯、生活能夠習慣嗎?特別是那些被扔在大栗子溝的人情況將會如何?如果他們有什麼不測,那將來我們這些愛新覺羅的後裔將如何去面對列祖列宗?……當然,他們哪個人也都不能解釋回答這些問題,但他們哪個人又能不想呢? 正當大家苦苦思索之際,飛機進入了一片雨區。飛機在濛濛雲霧裡飛行,唰、唰、唰聲不絕,無數的水珠隨著飛機的雙翼向後拋去,真如無數顆珍珠在飛舞、在跳動。很快飛機穿過了雲區,又進入了一片晴空之下,忽然之間,飛機直落千丈,又猛地直沖而飛。這一上一下只不過兩三秒時間,可把飛機中的「旅客」驚呆了。正在昏昏欲睡的溥儀,睜開了惺松的睡眼,等他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他不禁心驚肉跳。雙手合十,嘴巴不停地念叨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但願佛祖保佑,但願佛祖保佑,保佑我平安飛行,但願我愛新覺羅家族平安,保佑我列祖列宗的陵寢不受侵淩,但願……」等溥儀睜開眼來,只見對面座位上的祭祀府總裁橋本虎之助正惡狠狠地盯著自己,那眼神仿佛在質問:你不整天宣稱滿洲國家和日本同宗同祖同教嗎?滿洲國和大日本精神如生一體嗎?原來這都是假的呀,你還信的是你的佛祖呀,混帳東西!謀反看橋本那眼神,頭髮一陣發麻,但轉念一想,他們不和我一樣都是蘇聯的俘虜嗎?半斤對八兩,誰也比誰強不了多少,鼓起精神,站起身來,對著橋本鞠了鞠躬,一字一句說道:「神體安否?」 一聽這話,傅傑、毓嶦等人可樂了,哈、哈、哈地大笑起來,特別是近侍李國雄笑得最響,這笑聲不僅打破了機艙的沉寂,那笑聲似乎還傳達著溥傑等人的心理話:我們的皇帝還滿幽默的嘛?這笑聲也氣惱了日方人員,不僅橋本氣得臉色鐵青,吉岡也氣得那三角眉毛直往上挑,恨不能劈頭蓋臉給溥儀幾個巴掌:神體安否,安個屁,不是故意找我的難堪嗎?真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如果……如果還是滿州國時期,看我不收拾你! 中午,飛機降落到一個機場上,不知是什麼地方,四顧茫茫,黃沙滿地,飛沙走石,天空一片灰濛濛的,地連著天,只有一些稀稀疏疏的小草,也多半枯黃。機場不遠處,正有一群偽滿興安軍部隊的蒙古族兵士正在蘇軍的監視下從事勞作,一個個顯得極為疲勞的樣子。看到溥儀一行人的到來,他們一個個都露出極為驚異的目光,紛紛停止勞動,把目光投向溥儀等人身上,這可把溥儀的弟弟溥傑及幾個族侄嚇壞了。但事有湊巧,越怕有事,越是有事,那人群中突然傳來了一聲驚呼:「那不是溥儀皇帝嗎?」 「走,看看中國的皇帝去,看看中國的末代皇帝。很快,幾名蘇聯士兵就湧到了溥儀一行人面前。為首的一名軍官模樣的人,走到溥儀面前,用英語問溥儀道:「你是滿洲國的皇帝嗎?」 「是」溥儀老老實實地回答。 「你怎麼從我們蘇聯的飛機裡下來了?」蘇聯軍官問道。 「我們成為貴軍的俘虜了!」溥儀毫無虛言地回答道。 「你們將要到哪裡去?」蘇聯軍官進一步問道。 「這個,這個我們也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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