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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也許是貴人李玉琴在清交東西時表現得積極、主動,八路軍於第二天,即一九四五年的農曆臘月十五日,首先把李玉琴、吳少香、敏岷,還有服侍李玉琴生活起居的丫環敬善等人首批遣送通化。那是個雪深盈尺的大雪天,當時又沒有火車,他們坐了一輛有棚但無圍壁的摩托壓道車。由於雪大,氣溫達攝氏零下三十度左右,路又不好走,車走走停停,最後經過十二個小時,才把李玉琴他們送到通化。雖然在路上,護送他們的八路軍小戰士為使李玉琴少受一點凍,主動站在外面,給他們做成「人牆」,給李玉琴等人擋風。李玉琴的手、臉、耳還是都凍傷了。

  接受第一次的教訓,八路軍在護送皇后婉容等第二批人的時候,特地為摩托壓道車臨時加了圍壁,還抽調了一些八路軍戰士的被子。這樣婉容、浩子母女、二嫫及其養子,還有嚴桐江及其太監也都來了。八路軍部隊為了確保這些人的安全,就把皇后婉容等人安排在通化市公安局的大樓裡。李玉琴由於年歲小,和八路軍的配合比較好,就被安排在部隊的辦公樓裡,每天下樓和八路軍官兵一起吃飯。儘管八路軍做了周密的安排,但不久還是發生了一件意料不到的事。

  轉眼一九四六年的春節到了。這可是皇宮中的人第一次在他們的小天地外過的第一個春節,也是他們在逃難途中過的一個春節。他們往日在宮中過節,雖然各地的進貢的東西源源不斷,山珍海味,珍奇異寶滾滾而來,皇帝以下的人都能得到賞賜,發一筆意外的小財,他們也免不了的磕頭、燒香、拜佛、敬神、祭祖,鞭炮齊鳴,鼓樂震天,特別是在偽帝宮時,不僅有在故宮時每逢過年時要請的京劇班子唱大戲,還增添了西洋樂等,但總使人感到缺少點什麼似的,那就是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溝通,所以春節中的宮中總給人熱鬧中透露出冷清的感覺,特別是對於那些思家而不得歸的人來說,更是如此。沒想到在逃難的時候,竟在八路軍的部隊裡過了一個愉快、熱鬧的春節。除夕那天,從早晨起來就歌聲、笑聲、腰鼓聲不斷,大家盡情地玩啊,笑啊,跳啊,快活極了。這熱鬧的氣氛不僅感染了那些身強體壯的人,使他們露出了在宮中難得的笑容,就是那身體極度虛弱的皇后婉容,也被那熱烈的氣氛所感染。她硬撐著讓兩位太監扶著她看了一場演出,當婉容看著那土生土長的東北「二人傳」,她也情不自禁地「嘿」「嘿」傻笑著。

  正月初一清晨五、六點鐘,睡夢中還在回味著幸福、喜悅、快樂的人們,突然被一陣「劈劈叭叭」的聲音驚醒,開始人們還以為是迎春的鞭炮,但仔細一聽,不像,分明是槍聲,這可把那些皇宮中的嬌生慣養、作威作福慣了的人嚇懵了,他們趕忙穿衣起床,有的褲子穿倒了,有的鞋子穿反了,有的來不及扣扣子就鑽到床底下,但槍聲一陣比一陣緊,還有手榴彈的爆炸聲。奇怪,這是哪裡在打仗呢?聲音怎麼這麼近呢?有個膽大的人想出去問問,但門外負責站崗的八路軍戰士就是不讓出去。

  這可急壞了貴人李玉琴,她趴在窗戶往外看,街上連一個人影也沒有。不一會兒,又聽見什麼地方響起炮聲,猛然轟的一聲,炮彈擊中李玉琴所住的對面的公安局大樓。

  「大事不好,皇后主子不就住在那裡嗎?怎麼辦?」李玉琴望著對面大樓的硝煙,急得不知怎麼辦才好,焦急地踱著步,不時地還用拳頭捶著門。

  正在李玉琴焦急萬分的時候,有兩個八路軍戰士抬著擔架過來了,兩個太監慌慌張張地跟在後面。李玉琴睜大眼睛一看,皇后正躺在擔架上,還「嘿」「嘿」地傻笑。這個神經錯亂的皇后,聽到槍炮聲,不僅沒感覺到害怕,反而想到兒時在家中和姐妹們玩炮仗呢!李玉琴感到有點哭笑不得。隨後而來的八路軍劉科長,向李玉琴解釋。

  「這是次意外事件,一批關押在公安局大樓裡的日本俘虜,乘著八路軍戰士們在歡度春節,企圖發動暴動逃跑。但被我八路軍戰士及時發現,進行了堅決鎮壓,本來戰鬥應該很快結束,但考慮到公安局大樓還住著皇后。二嫫等人,八路軍沒有對公安局大樓進行正面炮擊,而是向大樓右側打了一炮,對那裡的日本俘虜起到震攝作用,然後由八路軍戰士沖上去,制服了那些企圖作亂的俘虜,用擔架抬出了皇后,但奶媽二嫫不幸而死,是被一日本俘虜砍了一刀,因失血過多,搶救無效而死。」

  看到皇后安然無恙,李玉琴感到無比的高興;但聽到二嫫不幸而死,她又感到無比傷感,深為這位用自己的奶從小把溥儀養大,並忠心耿耿地跟隨溥儀一輩子,但卻被她養大的人的「主子」所砍死,感到無比的悲痛。

  劉科長剛講完,顯然也掛了彩的一位十五、六歲的八路軍小戰士,一邊說笑,一邊比劃他講述剛才戰鬥的情況,特別講到他怎樣和另一個戰士沖到皇后房中如何救出皇后的過程特別起勁。

  望著眼前這個可以做自己弟弟的八路軍戰士,李玉琴感到迷惑不解,問劉科長:「他這麼小的年紀也去打仗,不怕死?」

  劉科長笑著說:「他們有的父母被日本鬼子殺害了,有的是烈士子弟,所以聽說打仗,就都搶著去殺敵人,他們才不怕死呢。」劉科長又指了指另外一個小戰士:「看那個小戰士,人還沒槍高,也搶著要打仗。」

  李玉琴似乎明白了點什麼,用力地點了點頭。

  皇后仍然在抽大煙,抽得還很厲害,部隊的八路軍戰士隔兩天就得給她送來一大塊煙土。服侍她的兩個老媽子走了,兩個太監對婉容忽冷忽熱,一會兒心疼,說主子受苦了,恨不能把她捧在手心裡,含在口裡;一會兒又恨她,數落她,甚至恨不能把皇后打發到陰曹地府裡去,皇后有病,來月經自己不能處理,把被褥、衣服弄得很髒,屎、尿、月經都有,到處都有臭味,太監也不給侍弄。

  李玉琴看不下去了,就想婉容好歹也是個皇后,弄成那個樣子實在讓人看不下去,不管別人怎樣,我們是一家人,我得照看她,於是李玉琴就把皇后的兩床被褥和衣服都洗了。李玉琴的這一行動也得到了部隊領導的鼓勵和讚揚。

  對待婉容較好的人還有前面提到的被溥儀來信要走,現在又和溥儉、趙蔭茂一起回來的毓嵂,他對待婉容就相當好,他經常開導婉容。毓嵂不僅常陪婉容說話,還給她筆讓她寫字,後來有幾天,婉容還真能拿筆寫字。

  不僅如此,還有不少八路軍戰士,不僅是出於好奇心,更多的是出於同情心,也經常過來陪婉容說話,給她說一些開心的事,常引得婉容開懷大笑。誇張他說,婉容把二十幾年在宮中被壓抑的笑都笑出來了。

  婉容的病竟越來越見好,身體壯實點了,臉上神情也平靜多了,很少像過去那樣又哭又鬧,自言自語了。人們這才逐漸發現,婉容長得確實很漂亮,高挑身材,瓜子臉,頭髮密密的,寬額頭,細彎彎的眉毛濃密適宜,櫻桃小口,嘴唇厚得恰到好處。眼睛大而有神,即使是發呆時也挺明亮,凸鼻子,小嘴,厚嘴唇,配合起來天衣無縫,當然如果單看這幾個部位的任何一個部位,都不敢讓人恭維;皮膚細白,極為細膩,猶如瓊脂,多看幾眼,即使是柳下惠恐怕也要生幾分遐想。若是沒病,稍作打扮,那真該是一位傾城傾國的正宮娘娘。可惜,溥儀拋下她不管了,自顧自逃命去了,又是戰爭年月,讓人到哪裡去能給她找個好醫生幫她治病呢?

  一五四六年四月,長春迎來了「四·一四」解放,皇后婉容、福貴人李玉琴也和八路軍戰士們一道坐悶罐火車,經過一天一夜的顛簸來到了長春,李玉琴在八路軍的教育和動員下,特別是八路軍中的一位楊指導員和一位寡婦結婚的行動打動了她,李玉琴勉強同意和溥儀離婚,八路軍同意將其遣送回家,其餘的人也是有親的投親,有友的奔友。唯獨婉容,母親在她的少年時代就成了記憶,父親榮源也被蘇聯人抓住了,即使在,婉容也不願意見這個人面獸心的父親,為了自己的虛榮,甘願拿自己女兒一生的青春作賭注,弟弟潤麒在臨行前連姐姐的發自內心的深情呼喚都不敢回應一聲,又怎能指望呢?婉容該怎麼辦呢?八路軍可犯了愁。這時國共關係更趨緊張,蔣介石蓄意發動內戰的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八路軍帶著一個重病的皇后,征戰南北,那該有多麼不方便啊!扔下皇后不管,那又不符合共產黨、八路軍的革命的人道主義!該如何安排婉容,八路軍的幹部們可愁煞了,真比打一個攻堅戰還讓人發愁,最後她們想到了李玉琴。

  一個八路軍的通訊戰士來到李玉琴的住處。

  「李貴人,我們吳政委請你去一下。」

  「吳政委請我有什麼事?」

  「你到那裡就知道了。」通訊戰士調皮地笑了笑說。

  李玉琴和通訊戰士一起來到了吳政委的辦公室,李玉琴發現不僅吳政委在等候著她,而且在座的還有這幾個月來和她打交道最多,談心最多,給她教育最多的劉科長,兩人還好像都有什麼心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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