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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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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溥儀,」進門來,吉岡就直呼其名。 「什麼?」剛剛退位了的溥儀,以前聽到聽到稱呼他的總是「皇帝」、或「陛下」,或「老爺子」,還不習慣別人直呼其名,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溥儀,」吉岡加重了語氣,「溥儀,我在招呼你。現在我也是代表日本方面正式通知你,東京方面已正式同意你前往日本居住,暫住地點為日本帝國飯店,請你儘快做準備,我方已準備好了飛機。」 「將軍,我可以帶一些隨行人員嗎?」 「可以,但必須盡可能地少,因為飛機比較小。」 「那我們的路線將作何安排?」 「這個,這個嗎,我方也已基本作好安排,我們將首先乘飛機至瀋陽,然後在瀋陽換乘大飛機,直赴日本。」 「謝謝『親邦』的周到安排。」 「不必謝,也不必『親邦』、『親邦的』。」吉岡冷冷他說道,並轉身離去。 這邊吉岡剛剛離去,那溥儀將要乘飛機去日本的消息就在溥儀身邊的人中間傳開了。沒過多大一會兒,溥儀居住的房子裡就聚集了一大群人。這個哀,那個樂;這個哭,那個叫;下跪的,磕頭的,鞠躬的,作輯的,千姿百態,樣樣皆有。總之都是為了一個目的,向溥儀錶決心,希求和溥儀一起飛赴日本,早日離開這深山老林,也離開生了他們,也養了他們,但他們卻對其犯下了無盡罪惡的祖國。這些人的哀告,一時搞得溥儀心情煩燥,六神無主,無所適從,也無法確定讓誰和他一起飛往日本,氣得坐在沙發上直喘粗氣,嘴裡嘮叨道:「敗象啊,現事啊,可羞啊!」 就在這時,溥儀最為喜愛的族侄毓嵣附在溥儀耳邊(當然這種舉動在溥儀退位以前是不可能有的)如此這般耳語了一番,溥儀有了主意。 「都不要說話,如果還認我這個『皇上』的話,都必須按我的話辦,你們這些人,除大李子(指李國雄)和毓嵣外,其餘人都給我出去,不經宣召,任何人不能進入我的房間!」溥儀下了命令。 剛剛還哭鬧不已的人們,在溥儀的命令下,一個個極不情願地離開了溥儀的房間。 摒退了眾人之後,屋內剩下溥儀和毓嵣、大李子三人。博儀望著二位他最為信賴的人說道:「日本方面已經同意我到日本居住,而且為我準備了飛機,並且可以帶些隨行人員,這些我們對日本人應該感激不盡,但因為飛機大小,不可能多帶人,請你們二位幫我斟酌一下,把哪些人留在我身邊,最為合適。」 「這個,」大李子首先接過話茬,「這個,讓他先說吧!」這就是隨侍李國雄的聰明過人之處,自己雖是溥儀最為信賴的隨侍,但他知道毓嵣是溥儀的族侄,血畢竟濃于水啊。 「要說哪些人應該是跟隨在皇帝身邊,我看首先應該是二叔。」毓嵣也滿會拍馬屁他說道。 「你是說溥傑。」 「是,皇上。」 「那好吧,繼續說。」 「其次,其次應該是五姑夫萬嘉熙。」毓嵣說道。 「可以。」溥儀點了點頭。 「還應該帶上三姑夫潤麒(即部布羅斯)。」 「可以!」溥儀同意道。說也奇怪,溥儀雖然冷落了潤麒的姐姐皇后婉容,但對潤麒卻情同手足,也只有深深瞭解溥儀的毓嵣才能在這個時候提出這個人選。 「六叔呢?」毓嵣試探著問。 「溥儉,不行,遇事沒有個主見,就讓他在家看著吧。」溥儀斷然否定道。 「毓嵒,毓嶦呢?」 「可以。」溥儀說。「毓嵣說的夠多了,大李子,你也說說看。」 「我看,還應該帶上西醫黃子正。」 「嗯。」溥儀沉思了一會兒,終於說出了兩個字。「可以。」這也說明李國雄對溥儀瞭解的透徹。溥儀可是一日也離不開荷爾蒙的呀,儘管那些族侄們也能夠幫助溥儀注射荷爾蒙,但畢竟比不上既對皇上忠心耿耿,又是行家裡手的西醫黃子正。李國雄提出的這個人選正中溥儀下懷。 那些被選中要跟隨皇帝赴日本的人,個個喜笑顏開;而沒選中的,則痛哭流涕,捶足頓胸。 這些人中,最痛苦的則是婉容和李玉琴。 決定了隨行人員名單之後,溥儀來到李玉琴的房間。 「玉琴,過來,皇上看你一眼。」 溥儀溫存至極,目光慈祥中又有無限柔情。 李玉琴很少見皇上這樣,便十分激動走到皇上面前。 「保重啊!」溥儀流出淚來。 「嗯。」李玉琴也流出了淚水,皇上對她這樣說話可是從來沒有的。但此時的李玉琴已不是兩年前的那不懂事的農家孩子了,她很快反應過來。 「謝皇上。」說著,李玉琴踏著碎步,小鳥依人般地依偎在皇上身邊坐下了。 「玉琴,我將要遠走高飛了。」溥儀對坐在身邊的李玉琴輕聲慢語道。 「遠走高飛,皇上將到哪裡去?」李玉琴雖知這不是久留之地,但也不知這位退了位的皇帝能到哪裡去。 「朕將到日本去,由吉岡陪同我一起去。」溥儀說。 「到日本,那可不在中國了呀!」李玉琴驚訝他說,這位農家出身的女子怎能想像得到要到外國呢! 「是的,是不在中國、要到外國,我要走得越遠越好。」溥儀態度決絕他說。 「那,玉琴怎麼辦?我沒有一個親人,玉琴也要跟皇上去。」 剛聽李玉琴說要跟皇上一起去,溥儀態度立即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不行,飛機只有兩架,而且太小,坐不下。」 飛機小,坐不下,那你為什麼能帶別人,就不能帶我,還是沒拿我當回事! 當然,這是李玉琴心裡想的。如果兩年前的天真、不懂事的李玉琴還敢頂撞溥儀兩句,那此時你給她吃兩顆豹子膽,她也不敢說出這樣的話。 李玉琴眼裡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叭嗒、叭嗒」,滴落了下來。溥儀儘管一臉的煩惱,內心也許有點過意不去,又轉過來安慰李玉琴說:「不要哭,我們這只是暫時的分別,我們過幾天就會見面的,你和皇后、二嫫將要坐火車去日本,我已給你們作好了準備。」 「那得幾天?」李玉琴也沒有分析溥儀的話是真是假,就如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急不可待地問道:「過兩天就來火車接你們,頂多呆三、四天就見面了,你們不用害怕!」 當然這完全是哄小孩的搪塞話,即使交通正常的時日,火車也不能直通日本,況且這戰爭年月,交通早已中斷,火車能翻山越海到日本嗎? 李玉琴低頭沉思,她怎麼不想啊!她入宮兩年多了,由於溥儀的這規定,那不准,她和家人早已失去了聯繫,不知家裡的那兩間草房有沒有給戰火燒毀?如果回去,我還能過慣家中的那生活嗎?更讓人可怕的是,如今日本人被打敗了、投降了,皇上又是跟著日本人跑的,東北的老百姓可是最恨日本人的,老百姓可會說我是「漢奸」的老婆的?皇上要是丟下我不管,我周圍可是一個親人都沒有了,我怎麼辦? 看著李玉琴長時間沉默不語,溥儀又安慰她說:「我都安排好了,外邊事有溥儉,毓崇,裡邊事有溫和、嚴桐江,你有事就找他們辦吧!我們很快就會見面的。」 在這即將各奔東西的時刻,皇上的六等妻子——「福貴人」李玉琴還能得到皇上的一點虛情假意的安慰,那貴為皇后的婉容連被皇上看一眼的企盼也不敢有啊。 「潤麒,」一聲女人的尖厲的聲音使處於極度喜悅之中的潤麒大吃一驚。 「誰?」潤麒腦海中升起了個問號。 原來,外間發生的一切事情,婉容並不知曉,這時正是她神智清醒的時候,她正凝目遠望。她和皇帝及福貴人李玉琴住的「行宮」有個木籬笆小院,前後院大約有四百平方米。院裡種著花草和蔬菜,從院中向外望去,青山環抱,和朝鮮只有一江之隔,鴨綠江水清亮的反光隱約可見,流水的波濤依稀可辨,當時正值中秋,秋高氣爽,遠山近水,環境十分優美。這位曾經以「色豔而嬌」的荷花自喻的女子是多麼想飛出去,到那仙境般的青山綠水中盡情地享受一下大自然的美好!她不知不覺地想起了曾經唱過的一支歌: 金絲籠中金絲鳥, 錦衣玉食養得嬌, 掛在繡樓間逗人笑。 可憐細雨蒙, 不知秋已到。 問小鳥, 妄自聰明, 不如振翅飛出黃金籠。 正沉醉在傷感遐想中的婉容,眼簾中突然映入了一個曾經是那麼熟悉的身影!這身影已有十年沒有見過了,就是二十年不見,我也認得呀,你不就是那個從小可愛而又淘氣的潤麒嗎?潤麒,我是你姐姐呀,你為什麼不來看看我呀!十年了呀,潤麒,我們姐弟雖近在咫尺,卻如隔天涯。潤麒,你不來看我,那是因為我被打入了冷宮,皇帝不讓你看,不准你看,我不怪你。你現在到了我的面前,為什麼還不能看看我呀,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於是脫口而出:「潤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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