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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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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潤麒道:「她不可能知道我來,不可能是罵皇后,還是去看看她,她可能真的被誤解了。」

  「她一向如此!」溥儀道,「她要死了多少次了,不能老讓著她!」

  潤麒道:「還是派誰勸解一下好,有誰能勸她一下嗎?」

  溥儀道:「老慶家的孫媳婦就是她妹妹,就使她妹妹文姍來吧。」

  已是深夜,秋風漸緊。白天還很燥熱,可是晚上,秋蟲唧唧,涼意襲人。

  文繡清醒了一些,坐在窗前,窗外月朗星稀,晴空如水,看樣子明天又是一個好天氣,可是我卻……

  這風清月明的夜晚,正是合家歡樂的時候,文繡越想越悲,越想越憤,淚水不住地流著,抱定了必死的志願,握筆在手,給妹妹文姍寫了一封信:

  我親愛胞妹知悉:姊受專制家庭非人類待遇已九載矣!無日不以淚洗面,薄命如此,夫複何言?惟逆來順受、苟延殘喘而已。六月初七日在監獄斗室囚坐,詎料大禍臨身,彼忽遣隨侍李玉亭、太監李長安,來責我吐痰,誣我駡街。聲色俱厲,逼我承認,禁止辯。餘茫然不解,畏懼已敝,只得聲聲哀告、口口乞憐,求皇上、皇后開天高地厚之恩,赦我死罪。後又遣僕人來往數次,指我厲聲責道:「古來無你這等之人!清朝二百多年無你這不知禮之人!」我敬謹聽受,又極口服罪,哀告求饒。至德如堯舜,皇上格外施恩,降旨寬赦,並諭:下次如犯過決不寬容!妹乎,姊之性命危險已極,設若當時不極口哀告,甚至哀哭、眼中出血,我妹會生不能得見汝之苦命親愛胞姊矣。今晨,太監侮慢,我責以「討厭」而字,而皇上、皇后俱以為我罵他們,諭令我死。待我以剪刺喉,太監又打落剪刀,彼又命人監視我一直到現在夜半!世界之大,姊之受壓迫、虐待可為第一。姊之痛史諒吾妹皆知,無庸姊再述。我經此慘變,實無顏偷生苟活,自殺之心甚切。況未來危險還多,姊命朝不保夕。姊若不幸而亡,念骨肉之情,千萬代姊伸冤昭雪,九泉之下不忘大德!姊多次自殺,有時念及吾親愛胞妹不忍下手,有時被太監發現而不能下手。嗚呼!天何待姊如此慘酷耶?泉下雙親何拋下我二人不顧耶?姊之薄命已至於斯,慘矣!汝親愛胞姊泣筆。

  文繡寫過書信,哭哭泣泣已至天亮,她時刻在想著自殺的辦法。房內,太監仍站在那裡,換了幾個,已是紅日高升,並沒有人為她洗漱,也沒有人為她拿早點。

  突然,文繡聽到一聲叫:「姐姐!姐姐!你怎麼了!」

  文繡回頭,見妹妹文姍正從門外撲進來,見姐姐一身散亂,抱著就哭,文繡已無眼淚。

  「姐姐,我幫你換換衣服吧。」

  文姍為姐姐換了衣服,又為她梳洗好了,文繡這才放聲大哭,跌倒在地上,文姍把她扶起坐在窗前,忽見桌上寫著一封信,看了幾眼,早已泣不成聲,本為勸姐姐而來,而自己卻悲不能抑了。

  哭了一會兒,文姍道:「姐姐,不能這樣呀,死你都不怕,還有什麼可怕的?你讓我為你伸冤,不如自己做了。」

  文繡道:「妹妹有什麼主意嗎?」

  文姍看了一眼太監道:「你們去為淑妃主子弄點早點來,這裡有我,不會出事的。」

  太監巴不得有這句話,就是真的出了事,也不會有他的什麼牽連,便轉身出門去了。

  文姍出門看了看,四門外無人,道:「姐姐,不如跑出去和他離婚,他能從宮中逃到北府,從北府逃到大使館,又從大使館逃到這兒,咱就也逃去和他離婚。」

  文繡冰雪聰明,經她這一說,道:「我真是個無用之人,怎麼忘了這個法子?」於是把溥儀怕張彪的兒子和他打官司要房租的事說了一遍。

  「這樣最好!能逃出去,也最安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這事,他皇上也不能把你怎麼樣。」

  「怎麼逃呢?」文繡道。

  「學學你們的皇上呀。」

  此時太監端早點進來,文繡又伏在床上哀哀的哭泣。文姍對太監道:「你們就不用來了,有我侍候她,她會好起來的。」

  太監忙走出去了。

  文繡馬上從床上坐起來道:「出去以後馬上找律師,有他們的幫忙就好辦了!你認得律師嗎?」

  「認得一個地方有個律師事務所。姐姐這個想法好,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找律師。」

  二人計策已定,又商討了一會兒,到了中午,太監過來,文姍道:「你們侍候淑妃吧,我走了,淑妃已經沒事了,若有事,馬上叫我。」

  於是出了靜園。

  文姍剛出去沒有多久,文繡把一盆菜往頭上一倒,又哭起來,一會兒僕倒於地,兩眼發白。太監忙報告給溥儀,溥儀看了,捂著嘴趕忙走開,道:「再讓文姍來!快去叫她!」

  三個小時才把文姍叫來,文繡似乎已瘋得不省人事,竟然脫起衣服來。

  文姍到了,忙又為文繡洗了澡,換了衣服,梳洗好,可文繡仍是哀哀哭泣,道:「文姍,我的身子好白呀,你看看,你看看。」說著往外就跑,太監也沒拉住,一下掙到樓下大廳,一些人見她下來,躲閃不及,文繡拍手笑道:「看我的皮膚多白!」就要脫衣服。幾個太監抱住她,把她抬到她的臥室,文姍下樓向溥儀道:「皇上,還是讓我把淑妃帶到我們家散散心吧。」

  「去吧,就用我的車,快去!」溥儀手一揮,煩透了文繡。

  文繡在文姍攙扶下進了車,一名太監也坐了進來。到了車裡,文姍對司機道:「開到國民飯店!」

  司機遲疑了一下,文姍道:「就開到那裡,在那裡我找了醫生!」

  車子開到了國民飯店門口,文繡、文姍走下車,車子開了回去。文姍扶文繡走到大廳與服務員嘀咕了幾句,值班員便領著她們直奔37號房間去了,太監雖有疑惑,但也不敢過問,只是緊緊地隨著。

  進房坐定後,文繡一臉笑容,毫無了病態,太監正在吃驚,文姍正色對太監道:「你個狗奴才,先回去向你主子報告去吧!淑妃就留在這兒了!還要向法庭控告皇上哪!」

  太監震驚之余,跪在地上道:「淑妃娘娘,請回宮吧,不然,奴才也完了。」

  「狗奴才,我回去受你的欺侮哪!」說著從袖子中抽示三封信,道,「今天的事與你無關,你拿著這幾信去轉告你主子!」

  太監接過信,正想哀求,只聽房門一響,三位西裝革履的先生同時進來。

  文姍連忙迎上前來道:「三位先生果然守時,這就是我姐姐文繡。」然後向文繡介紹那三個進來的人道:「這位是大律師張紹曾,這位是大律師張士駿,這位是大律師李洪岳。」

  太監見到這種陣勢,連忙出門跑了。

  文姍道:「溥儀的爪牙馬上會到,咱們從後門趕快離這裡。」

  文繡在幾人陪伴下,從後門走出國民飯店,進了一個小巷深處,走進一所院子。院子槐樹蔭蔭,青藤漫繞。

  律師李洪岳道:「誰也找不到這裡來,你們就在這兒放心住下吧。另外,這個院子也有後門,且另有旁門。」

  「謝謝各位大律師了,我能重見天日,全靠你們了。」

  張紹曾道:「這是我們的職責,大家不必客氣,共同把這事辦好。」

  靜園,溥儀聽到文繡出走的消息,駭異已極!他打開太監給他三封信中的一封,見上面寫道:「博浩然先生,我以接受文繡女士的要求擔任文女士律師,現特代表文繡女士向溥浩然先生致函如下:吾事帝九年,未蒙一幸,孤衾獨抱,愁淚暗流。備受虐待,不堪忍受。今茲要求別居,溥應於每月中定若干日前往一次,實行同居,否則,惟有相見於法庭。大律師張紹曾。」

  溥儀看過信,感到羞愧萬分,無地自容。妃子夜不歸宿,又請律師聲明,開數百年大違祖制的先例,這下臉面可算是丟盡了!

  「快!快去找她,所有人都去!」溥儀命令過後,癱坐在椅子上,一夜折騰,哪見到文繡的影子!溥儀急命召開御前會議,會上人們個個義憤填膺:「奇恥大辱,勝朝數百年來,哪有這等事!」

  「即便是一般庶民,身為小妾,哪有請律師要挾主夫的道理!」

  「這分明是她家人的挑唆,想詐訛皇上的錢財!」

  「如此禮法何在?成何體統!」

  陳寶琛道:「大家都別說了,先想想如何處理這事吧。」

  大家反而都不說話了。

  榮源道:「休了她算了。」

  鄭孝胥道:「她就同意了嗎?她的要求還不少呢?」

  最後,大家還是決定要派律師出面與文繡的律師對話,爭取和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於是會議決定讓溥儀的常年法律顧問林廷琛和林棨二辦理此事。

  林廷琛和林棨二約見了文繡的三位律師。

  林廷琛道:「溥浩然先生與淑妃伉儷情深,絕無虐待之事,請不要誤會。」

  張士駿道;「現在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妃子是決不回去的。如果溥儀先生想和解,那就只有承認她的完全自由,否則除向法庭起訴再沒有別的辦法。」

  律師回來面見溥儀,溥儀道:「再修改一下條件,看看她有何反應。另外,你們最好能面見淑妃,讓她回心轉意,我會對她好的。」

  律師走後,婉容道:「皇上,有她沒我,有我沒她。皇上要是與她同居,我可不願意。」

  溥儀道:「這件事讓我丟盡了人,你沒看報紙,天天都是這事,以我九五之尊,再去對薄公堂,成何體統!」

  「那也不能就答應了文繡。皇上,你不能盡人道這我也是知道的,有哪個女人能像我一樣恪守婦道,存天理滅人欲?不過還是放了文繡,讓她自由去吧。」

  溥儀想一想道:「天底下哪有和皇上離異的妃子,這事萬萬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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