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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溥傑道:「不復國就不是愛新覺羅的子孫!」

  二人抱頭痛苦。哭罷,川島芳子道:「我過幾天也要走了,是到瀋陽去。我已在日本軍部下的特高課訓練過兩年了。不久日本將在瀋陽有大的行動。二爺,咱們要抓住這個機會。複了國,我們受多大的苦難、淩辱都值。二爺回去勸皇上不要動搖,只要能複國,咱們就有前途——想想有多少人流落各地受苦受難。」

  二人談了一會兒,天快亮了,川島芳子道「我……我從來都是受人欺侮,強裝歡笑——為了大清國我忍受了一切!二爺,你能給我一點溫存嗎?一點真正的溫存,我渴望真正的溫存呀——你才是我的親人——可憐可憐我吧,讓我知道真正的親人的滋味是什麼樣子的!」

  「這……這……」溥傑後退著。

  「別這樣,到了東北,我不知道我會落到什麼地步,會不會被張學良的人蔣介石的人抓著,讓我們快快活活地分手吧。」

  「不!決不!這是作踐自己,會讓自己陷入更痛苦的深淵。」

  窗外,川島浪速蜷在那裡;仔細地聽著裡面的每一種聲音。如今,川島芳子已是軍界的紅人,又和政界要人有聯繫,川島浪速對芳子便只有偷聽的份兒了。

  天津。靜園。

  鄭孝胥的三角眼放射出異樣的光芒,溥儀激動得差點暈了過去。他們倆在聽了水野勝邦子爵的話後,都明白了日本將出兵支持他登上大寶而且是從東北開始。溥儀想:祖宗不就是東北而入關統一全國的嗎?他也可以先據有東北。

  鄭孝胥道:「皇上,這可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水野道:「一定會有東風勁吹的那一天,但是還希望在東風面前,皇上能心意堅定。」

  溥儀道:「這個儘管放心,只要是符合我們共同利益的事,我都會堅定的去做。」

  「我定會將宣統皇下的意思轉達天皇陛下並本國參謀部。」

  溥儀聽了更是興奮,他知道,這是日本方面向他發出的行動信號。

  溥儀當然設盛宴招待了水野。

  送走了水野,次日溥儀又設宴招待從日本來的溥傑、潤麒、憲原、憲基。

  溥儀道:「你們都將要擔當重任,現在作好準備。憲原、憲基在蒙古方面有很好的基礎,到時候要親身前往行事。」

  「是,皇上,我們都作好了準備。」憲原、憲基答。

  「聽說你們的妹妹也回國了,為什麼沒來呢?」

  憲基道:「她到瀋陽去。不過,她雖入了日本籍,她的心永遠是咱大清的,她的血永遠是咱愛新覺羅的。」

  憲原道:「在鹿兒島,二爺和她見過面的。」

  「是嗎?怎麼溥傑沒說過。」

  溥傑紅了一下臉道:「她在在吉岡大佐家過了許多天,現在她和日本軍政兩界的高層都有來往,作為一個女子,為大清,她做了一切她該做的事。」

  「溥傑看來在日本不只是讀了書。還有廣泛的交往,我很欣慰。」

  宴會後,幾個人都坐在客廳裡談著形勢,心情都非常激動,正說著,奏事處報告說高友唐來見。溥傑等便告離開。

  「傳他進來。」溥儀覺得這個高友唐可能會把國民政府的一些事情報告給他——高友唐是國民政府的監察員。

  「臣請皇上聖安。」高友唐進來,向溥儀叩了頭。

  「你有什麼事情嗎?蔣介石那邊有什麼消息?」

  高友唐聽了很高興,因為在張園,他數次拜見皇上,拍著胸脯發誓要向蔣介石討回優待條件,可是都沒有結果,溥儀對這位遺老有點不耐煩。今天,他可是受蔣介石派遣而來,聽了溥儀的問話,高興地道:「蔣介石召見了我,他告訴我,國民政府願意恢復優待條件,每年照付優待費,或者一次付給皇上一筆整數都可以,請皇上提出數目。至於住的地方,希望皇上選擇上海或南京,如果皇上要出洋,國民政府也可以提供任何幫助。皇上平時可以到任何地方,只要不是東北和日本,什麼地方都可以訪問。」

  溥儀冷笑道:「國民政府早幹什麼去了?優待條件廢了多少年,孫殿英瀆犯了我的祖陵,連管都不管一下,現在是怕我出去丟蔣介石他們的人吧?這才想起了優待。我這個人是不受什麼優待的,我也不打算到哪兒去!你還是大清的舊臣呢!何必替他們說話?」

  高友唐道:「皇上,我永遠是大清的臣子,我的忠心可以和比干相比,皇上要是要它,我決不恪情。只是臣想,國民政府的條件確實對皇上有利。當然,蔣介石往往是說話不算話的,但是,皇上要是認為有必要,可以由外國銀行做保。有了外國人做保,蔣介石這回可是不敢騙人的。」

  「我早就知道這個人的手腕厲害,為了拉攏美國,他娶了宋美齡,連髮妻都不要了,這人根本不講信義。他現在許我這許我那,恐怕是別有用心。」

  「皇上要是想回北京,恢復帝號,國民政府都是可以答應的。皇上還想要什麼,也可以再商量。」

  想要什麼?我想要帝位,想要天下!他蔣介石能給我嗎?現在日本已發出信號,看來蔣介石也已有所覺察。我要整個東北!我不上蔣介石的當離開日本人?這樣想了一會兒,溥儀道:「好吧,你的話我都知道了,這次談話可以告一段落了。」

  高友唐離去了,望著他的背影,溥儀恨恨地道:「扒了我的祖陵呀!此仇一定要報!離開日本人,誰也不能讓我離開日本人!我要複國!我要報仇雪恨!」

  潤麒過暑假也和其他人一道回國,到了天津,先見了皇上,說的都是大事,還沒來得及看望姐姐。

  第二天,到了靜園,進了樓,見溥儀正在那裡看報。見潤麒來了,指著報紙笑道:「看看,蔣介石又帶著幾十萬大軍圍剿赤匪了!看來他剛制住馮玉祥、閻錫山、李宗仁,這共匪赤黨又夠他忙活一陣子的。」

  潤麒笑道:「那就讓他忙活去吧。」

  「是啊,這蔣介石昨天還派人來向我討好呢,現在看來,他怕日本人。你看蔣介石在南京的攘外必先安內的演說。」

  報紙上寫道:「……中國亡於帝國主義,我們還能當亡國奴,尚能苟延殘喘;若亡於共產黨,則縱肯為奴隸亦不可得……」

  潤麒道:「蔣介石竟發表這樣的演講,不是幫共產赤匪的忙嗎?他太沒有口才了。皇上以為如何?」

  「你小小年紀,腦子倒靈活得很。我倒不會像這姓蔣的這麼傻!真的如鄭孝胥所說,民國必亡於共產。這是他們自己滅亡自己,這樣的演說,不亡也怪。」

  「天下定於一還是要靠皇上的仁德。」

  溥儀笑了一笑。這時啪地一聲在二樓響起,溥儀道:「你來得正好,去看看皇后吧,她身體不舒服。你先去,我隨後就到。」

  潤麒走上二樓,正不知往哪裡走,一個老媽子道:「這不是二爺嗎!太好了!太好了!皇后主子心情不好,快去吧。」

  「怎麼了?」

  「皇后主子生氣了,今兒早上皇后主子說要到中街看衣料,萬歲爺說現在什麼形勢緊,錢也緊,別去了,皇后主子一回屋坐在那裡一會兒就……就……生氣了。」

  她不敢說皇后主子白天一個呆在那裡好犯歇斯底里的精神病。

  「二爺,快去吧,主子要吃烤羊腿,還是整的,可是邊吃邊吐……」

  潤麒進了屋裡,見婉容披一件雨過天青色的洋紗繡花晨衣,頭髮披散著,地上摔碎了幾個杯子,她正來回地走著,看樣子還在尋什麼東西,只是左手的羊腿還在拎著,見屋裡來了人,定睛一看,忙高興地流出淚叫道:「麒弟……」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這種穿著不合適,屋裡的狼藉更是難堪,特別是床邊的煙具——

  「你……你先出去一會兒……」

  潤麒轉身出去,婉容叫過來老媽子和太監。

  一會兒,房門開了,太監老媽出去,婉容出來道:「進來吧。」

  婉容的卷髮已梳理齊整,洋紗衣換上天藍色底子點綴著些細花的旗袍,高跟鞋襯托出她一身的風韻和優美的曲線。

  「皇后真美!」

  「在東洋就學的這些呀,快坐吧。」

  潤麒坐在沙發上,一個小太監捧來咖啡,婉容親手經他兌了牛奶,又加了兩塊糖。

  「皇后,這樣我會得齲齒的。」

  「你不是喜甜嗎?快喝吧。」

  潤麒剛一接過杯子,突然聽到門外有人大叫:「真討厭!真討厭!」

  「什麼!你——你竟敢辱駡皇后!」這是溥儀的聲音。

  原來,文繡招呼太監拿早點,可是太監帶理不理的——這已是很常見的事了。文繡見太監一日更比一日的欺負她,便罵道「真討厭,真討厭」,恰好溥儀來到樓上,見婉容門前有碎杯子、碎羊腿正在掃除,以為文繡是罵婉容的,便來了氣,訓斥文繡。

  「什麼!你!你!偏心到這種程度,我什麼時候罵過皇后!」

  溥儀大怒:「我明明聽到,你還抵賴,竟敢和我這樣說話!欺君之罪該死,朕將賜你死矣!」

  「你竟在我弟弟來這兒的時候辱駡我,你太無理了!」婉容從屋裡沖出來向文繡吼道。

  「你們都欺負我,好!我就死給你們看。」

  文繡跑進去,拿起剪刀就往喉嚨刺,又是太監手疾眼快,一把打落了剪刀。文繡大叫道:「你們欺辱我,又不讓我死,你們是何居心?」她撕扯著自己的頭髮,脫掉了鞋子,又猛扯著衣服,一會兒便精神恍惚,兩腿發直,口吐白沫。

  溥儀命令太監:「看緊她,不要讓她出屋!」轉過身對婉容潤麒道,「真是晦氣,咱們到馬廠散散心去。」

  溥儀帶婉容和潤麒在馬廠玩了一天,出足了風頭,早上的不快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可是剛一回到靜園,太監忙來報告說:「她可能不行了,只出氣不見進氣。」

  「死了倒好!」溥儀氣憤地道。

  婉容說:「別真的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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