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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溥儀的律師林廷琛除以人格擔保,費盡了口舌,終於見到了文繡,道:「溥先生想讓文女士寄居于北平太妃處,若文女士欲居住天津,溥先生可在日租界為文女士選相當住所。文女士一切日用器皿、衣服、首飾等物都交文女士管有,文女士以為如何?」

  文繡掩面啜泣,道:「我到現在還是一個老處女——不僅如此,他從來沒在我那裡度過完整的一夜。我素常又受盡虐待,其僕其內監皆是勢利之徒,怠慢欺侮我是隨時隨地之事,我怎可再落入他手中?現在惟有請我的律師依法保障我應享的人權罷了!」

  張紹曾道:「聲請人備受虐待,證據確鑿。念溥浩然具有特別身份,為保全其人格及名譽打算,當事人不忍依照刑事程序起訴。理合聲請法庭解決此事。我的當事人態度堅決,請轉告溥先生,準備在法庭上見。」

  林廷琛回到靜園,道:「溥浩然先生,文繡女士決意在法庭上解決問題,我們的調解看來是無力的。」

  「她真是無法無天了!」溥儀吼道。

  林廷琛道:「我提醒溥先生,現在是民國,一切按民國的法律辦,公民申請去法庭解決爭端是合法的。」

  溥儀如泄了氣的皮球道:「無論如何我是不到法庭的,那簡直是要了我的命!你們看著辦吧,就給她自由。」

  林廷琛得到了溥儀的指示,又和文繡的律師緊張地磋商,最後雙方在法庭以外取得和解,文繡沒有通過法庭得以和溥儀解除了婚約。雙方議定條件如下:

  一、自立約起,雙方完全脫離關係;

  二、溥儀付給文繡五萬五千元終身生活費;

  三、允許文繡帶走常用衣物和用品;

  四、文繡返回母家居住,永不再嫁;

  五、雙方互不損害名譽;

  六、文繡撤回要求法院調解的訴狀,今後不得再提訴訟。

  文繡自此脫離了那個罪惡的婚約,到鄉下辦了一所小學,做了一位小學教師。

  萬分沮喪之中,溥儀卻得到一個天大的喜訊:9月18日日本軍隊佔領了瀋陽,並迅速向南滿展開軍事行動。

  「皇上,咱們的機會來了!」鄭孝胥的三角眼要噴出火來。

  「是啊!」溥儀陶醉在日本的炮火之中,他太高興了,道,「快熬到頭了!」

  「皇上,聽說日本人要選溥偉在東北主政,皇上可不能大意呀!」

  「是的,應儘快派人到東京去活動。記著,這事不要先訴陳師傅,他已迂腐得很。」

  鄭孝胥道:「就派日本人遠山猛雄去東京拜會陸相南次郎和黑龍會首領山滿。事不宜遲,臣這就起草一份給他們的信。」

  鄭孝胥起草後,溥儀取來一塊黃絹,親筆給南次郎和山滿寫了一封信道——

  南次郎相並山滿君雅鑒:此次東省事變,民國政府處措失當,開釁友邦,塗炭生靈,予甚憫之。茲遣皇室家族教師遠山猛雄赴日,慰視陸軍大臣南大將,轉達予意。我朝以不忍目睹萬民之疾苦,將政權讓之漢族,愈趨愈紊,實非我朝之初懷。今者欲謀東亞之張固,有賴於中日兩國提攜,否則無以完成。如不徹底解決前途之障礙,則隱憂四伏,永無寧日,必有赤黨橫行災難無窮矣。

  辛未九月一日

  宣統禦璽

  宣統皇帝 鄭孝胥

  信發出兩個星期後,一天,鄭孝胥高興地跑到溥儀面前道:「皇上,成了!成了!土肥原來了!」

  「土肥原是誰?」

  「土肥原是原奉天市市長,現辭去了市長職務,是關東軍參謀部的紅人,現在他來天津主要是為了要見皇上的。」

  「那就讓他來吧!」

  「可是日本軍方和政府特別是外務省有矛盾,軍方不想讓日本駐天津的領事館知道此事,所以皇上還是暗地裡召見他為好。」

  於是決定在第二天夜裡召見土肥原。

  雖然土肥原在中國已近二十年,許多的方言他也很精通,但是還是帶了翻譯。

  溥儀的客廳裡,窗簾早已放下,門窗關得嚴,關得死。

  土肥原矮矮胖胖,一臉忠厚,臉上時刻透著笑意,露出謙恭。

  土肥原道:「我是奉日本關東軍參謀部的命令來問候宣統皇帝的,同時也秉承陸相和山滿先生的一番心意,特向皇帝陛下表示友好的情誼。」

  「歡迎歡迎,說起來,我們已是熟人了。」

  「是啊,在張勳將軍復辟時期,我就進見過皇上,今天與當年有點相似可是遠勝當年啊!」

  溥儀道:「貴國在東北的行動我們是理解的,不過,國聯和蘇俄會怎麼看?」

  土肥原道:「我們的行動,主要是針對張學良的,他把滿洲鬧得民不聊生,日本人的權益和生命財產都得不到任何保證,這樣,日本才不得不出兵,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們日本人認為,中國的大小軍閥、政客、匪商都不看重國家利益,只為自己的私欲而蠅營狗苟。國民政府只不過是軍閥政府而已,是烏合之眾,蔣、李、馮、閻間的戰爭才告一段落,但是內心仍是齟齠不合,所以,為中國的利益著想,為拯救中國,我們日本人認為應當由宣統皇帝您來主持大局。但是,就目前來說,還是先以關內蒙滿地區為根據地為妥。在這裡,我們會全力支持皇上的。當然,宣統皇帝人主滿蒙,可能遭來國聯或赤俄的阻撓,但我們日本認為這些蘇俄在國內實行殘暴統治,濫殺政見不同之人,萬馬齊暗,國內政局不穩,而外面又有西方列強要扼殺它,所以,雖然宣統帝入主滿蒙,他們也無暇東顧。至於國聯,美英、法德等國軍事危機嚴重,更要防止俄國赤禍,所以他們對宣統皇帝在滿蒙主政,也不會干涉。只要有我們大日本帝國作皇帝陛下的後盾,誰也不敢指三劃四的。」

  溥儀最怕外國人干涉,聽了土肥原這一番話,心花怒放。溥儀道:「看來東北全境的問題——我指的是軍事上的事,也已安排妥當了。」

  土肥原道:「皇上知道,哈爾濱的張景惠、吉林的熙治等實力人物都歡迎日本對中國的幫助,認為只有日本的幫助,只有宣統皇帝的領導才能建立清廉的政府,其餘的人們也都心向皇上,所以皇上到東北去建立一個新的國家為最好。關東軍對滿洲絕無領土野心,只是誠心誠意地要幫助滿洲人民建立自己的新國家。當然,我們日本也希望滿洲的強盛進而帶動整個中國的統一強盛,從而阻蘇俄赤匪於門外,可見,日本幫助中國強大也是從自身的利益考慮的。宣統皇帝陛下,希望您不要錯過這個時機,很快回到您祖先的發祥地,親自領導這個新國家,日本將和這個國家訂立攻守同盟,它的主權領土將受到日本的全力保護。皇上作為這個國家的元首,一切可以自主。」

  「土肥原君的話出於至誠,我深信不疑。可是貴國政府和軍界不和,我們從貴國大使館和領事館那裡得到的消息完全不同。關東軍能代表日本政府嗎?」

  土肥原斬釘截鐵地道:「天皇陛下是相信關東軍的!關東軍的行動是大皇陛下指令做的。」

  溥儀問出了一個最關心的問題:「這個新國家是個什麼樣的國家?」

  土肥原眨了眨眼道:「新國家是獨立自主的,是由宣統帝完全做主的。」

  溥儀道:「我問的不是這個,我要知道這個國家是共和還是帝制,是不是帝國?」

  「這些問題,到了瀋陽都可以解決。」

  「不!如果是復辟,我就去,不然的話,我就不去了。」

  土肥原堆起了臉上的橫肉,道:「當然是帝國,這是沒有問題的。」

  「去!我去!」

  土肥原道:「那麼就請宣統帝早日動身,無論如何要在十六日以前到達滿洲。」

  土肥原進靜園的消息不知是怎麼透露出去的,第二天,京津的報紙都刊登了這條消息,陳寶琛見溥儀道:「皇上,當前大局未定,啟駕東北實屬躁進,萬萬行不得!」

  鄭孝胥道:「時機錯過,外失友邦之熱心,內失國人之歡心,不識時務!」

  「日本軍部即使熱心,可內閣沒有此意。再說,去了東北以後他們到底要怎樣,皇上還沒真正弄清楚,怎能驟然起駕?請皇上三思!」

  鄭孝胥想:我眼看就要成為宰相,這個老兒聒噪不休,真是煩人。於是怒道:「日本軍部有帷幄上奏之權,實控制日本政局,三思什麼!三思再思,迂腐遲緩!」

  有誰敢對他陳寶琛這樣講話!陳寶琛氣得吹鬍子瞪眼,道:「我請皇上三思,誰請你三思!」

  「眼看已經山窮水盡了,到了關外,即可恢復祖業,您老耽心什麼?」

  陳寶琛臉色蒼白,道:「你!你只是為自己打算而已,你熱衷的是什麼,你自己最清楚!」

  這正揭了鄭孝胥的短,鄭孝胥幾乎伸出老拳,正要發話,陳曾壽道:「算了算了,別爭了。以我看,可向日本擬出下面的條款,如能照條款行事,即可成行。」

  溥儀道:「說吧,快說。」

  陳曾壽道:「一、用人行政之權,完全自主,日本不得干涉;二、訓練新軍如需日本教練官時,由我自由聘雇,只司教練之事,不干涉統率調遣之權;三、兩國訂攻守同盟之約,無論對民國或俄國或歐美任何國作戰,兩國協同作戰到底,利害共之;四、尊重歷來已定條件,關於東三省鐵路及一切懸案,雙方開誠商議,以共存共榮為主旨。」

  榮源道:「只要能復辟,不妨多答應他們些條件!」

  正說道,有太監稟:「老爺子,濤貝勒來了封電報。」

  「念。」溥儀道。

  「奴才不敢念。」

  溥儀把電報拿到手中見上面寫道:「皇上切不可從賊作父,作日人傀儡……」

  溥儀氣得臉上發青,把電報撕得粉碎。

  眾人散去了,國民政府又派人來到靜園,又是那個高友唐,他道:「皇上,萬萬不可去東北,那是日本人的圈套,蔣介石說了,皇上若是到了南京,他可以做首相。如若皇上有疑惑,他可以請美國總統寫下聲明作證,然後皇上再離開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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