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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不能等,我們到日本使館去。」鄭孝胥伸手來扶皇上。

  溥儀道:「你還是先去日使館說明一下。」

  鄭孝胥轉身去了,到了日使館,竹本大往迎來,不待握手,鄭孝胥道:「事急點,皇上已到德國醫院了。」

  「好!好!」竹本謙吉道,「快請皇帝來,我們暗中保護。」

  鄭孝胥轉回醫院,見了溥儀道:「快走,走後門乘馬車!」——鄭孝胥從使館回來已在那裡準備好了馬車。

  溥儀和鄭孝胥、陳寶琛登上馬車,鄭孝胥大叫:「再去日使館。」

  趕車的揚鞭一甩,向使館駛去。

  此時,風更大了,黃沙蔽天,對面不能見人。

  「怎麼走這條街,街上全是國民軍!」溥儀驚叫,「他們都認識我。」

  「皇上別叫,這麼大的風怎能看見皇上?再說,這樣的馬車中怎麼會有皇帝?皇上別怕,馬上就到了。」

  車行河岸上,大風狂怒,沙塵更熾,馬車幾乎不能前進,溥儀正在焦急,鄭孝胥道:「到了!」

  竹本大佐和中平大慰迎上來,溥儀進了日本使館。

  芳澤謙吉公使夫婦對溥儀的照顧無微不至,把自己的臥室騰出來讓溥儀居住。

  「皇帝陛下,我大日本帝國的全體人民對您有深厚的感情,陛下就安心地住在這裡,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

  「太謝謝公使發生了——馮玉祥有沒有再發生政變?」

  「政變的可能性仍有,但是不大。不過,孫中山已取道日本前來北京。聽說他病得厲害,不知是不是謠傳。但是無論如何,北京的形勢是難以預料的——這裡真是一個大火藥桶啊。」

  「還請大日本帝國能對與我有關的人加以保護。」

  芳澤夫人突然道:「芳澤君,咱們怎麼忘了一件事,皇后還沒來呢,芳澤君應儘快想想辦法,讓皇上和皇后團聚。」

  「謝謝夫人的關懷!」

  溥儀這才想起了婉容和文繡,這才意識到在北府的許多天裡他和她們連一面也沒見。

  芳澤道:「我明天就親自到段祺瑞那裡交涉。」

  第二天,芳澤派他的外交秘書先到醇王府,不一會兒,電話鈴響了,芳澤拿起話筒。

  「喂,事情辦的怎麼樣了?」芳澤問。

  秘書道:「皇后和淑妃已作好了一切準備,可是衛兵卻不讓離開。」

  「你在那裡等著,我這就去找段祺瑞。」

  「大使別放電話,皇后想和皇上說話。」

  芳澤把電話遞給溥儀,溥儀拿起電話道:「喂,這是什麼聲音呀,篤篤篤的?」

  「是皇上嗎?嗚——」婉容哭了起來。

  「剛才那是什麼聲音?」

  「聲音?」

  「就是篤篤篤的——好像是踏在地上的聲音。」

  「是高跟鞋的聲音,我我哪有鞋穿,穿的是唐怡瑩的鞋——皇上,你還有心談這個,快救我們吧。」

  溥儀道:「放心吧,芳澤先生已經去找段祺瑞交涉了。」

  芳澤公便來到段祺瑞的辦公室,段祺瑞已老態十足,如同一個去了骨架的老虎,他挪著步,走上前來迎著芳澤與他握手。

  「大使先生有什麼事打電報就行了,我知道這些事情是可以解決的。」

  「既然執政知道在下的來意,那麼我也就不多說了,我只是強調,大日本帝國政府對這個事情是嚴肅認真的,態度是堅決的。」

  段祺瑞道:「執政府極願尊重遜位皇上的自由意志,並於可能範圍內保護其生命財產及其關係者之安全。」

  「看來執政閣下想得已十分周到,我們的擔心及我的到來是多餘的——不過,我的秘書在醇王府接皇后卻遭到阻攔,我們對此事確實不能理解。」

  「有這種事嗎?如果有,那也是為了皇后的安全考慮,我這就打電話過問此事。」

  段祺瑞打過電話,芳澤道:「大日本帝國對段執政一向是支持的,在此紛亂昏晦之際,大日本帝國對段執政的態度依然沒有改變並寄以更大的希望。」

  「蒙大日本帝國的支持,我們才有今天的形勢。我們對大日本帝國的友好態度也決不會改變。我們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

  「讓我們為日中友誼做出新的貢獻!」

  芳澤公使起身向段祺瑞行禮,轉身告辭出去。

  婉容已先于芳澤到達日本使館,而隨同婉容前來的,不僅有淑妃,還有羅振玉及其他一些王公,醇親王聽說芳澤公使回來了,便去拜見他,不一會兒,他興高采烈地回到溥儀這裡,沒頭沒腦地道:「皇帝,咱們回去吧。」

  溥儀吃驚地道:「回哪裡去?」

  「先回北府。」載灃笑著道。

  「這是芳澤公使的意思嗎?」溥儀驚慌地道。

  「不不是,是是段祺端的意思,他已完全答應保護皇帝及與皇帝有關係的人。他他說他仍是尊重過去的優優待條件的。」

  羅振玉忙起來道:「不要相信段祺瑞的保證,這是因為皇上進了使館他才這樣說的。何況這北京城猶如一個火藥桶,哪一個放一點火星都能炸起來,我們不要相信他們的話。」

  溥儀道:「我堅決不回去!」

  載灃道:「如果他們答應完全回復到原來的優待條件,讓皇上回紫禁城,還是回去的好。」

  陳寶琛這位保著皇上逃出來的功臣,此時也道:「只要有聲明讓皇上回宮,北京的形勢又明朗穩定,皇上還是回去的好。」

  鄭孝胥也道:「我和段祺瑞有交情,我去說說看,完全回到過去的優待條件我有把握。」

  「那那就快去。」載灃生怕溥儀又有新的想法。

  眾人正在議論,芳澤大使及夫人隨婉容和淑妃走過來,大家看到,雖然時間極短,芳澤夫人與皇后和淑妃似乎已成為了知心朋友。

  大家全都站起來,望著眼前的救星,向芳澤及夫人點頭哈腰。

  芳澤道:「看來,這三間屋是絕對不夠皇帝陛下用的,後面那座樓就送給皇上了。」

  所有的人都被大使的舉動感動了,同時也看到了新的希望。

  溥儀於是搬進了後面的一座樓裡,他的南書房行走、內務府大臣、幾十名隨侍及太監、宮女、婦差、廚役等等又各得其所。同時,他的奏事處和值理房又完全恢復了,這真是國中之國的國家。

  溥儀受到日使館這麼高的禮遇,王公、遺老遺少及至蒙古的王公們都活躍起來了,他們紛紛給段祺瑞的執政府打電話,要求恢復清室優待條件;紛紛向皇上密陳復興大計;紛紛進奉錢財。他們又如蝗蟲一樣到處亂飛,成群地起哄,似乎天又要變了——有日本人撐腰,還怕什麼!

  新年到了,遺老遺少和王公們又如蝗蟲一樣飛到日本使館向皇上行了三拜九叩大禮,其隆重的程度,絕不亞於在乾清宮。

  芳澤夫婦更是熱情周到,過了新年沒幾天,他們請溥儀和婉容、文繡赴宴。筵席之上,芳澤公使道:「在下知道皇上的萬壽節就在本月,而且是皇上二十整壽,在下以為皇上應熱熱鬧鬧的辦一下。」

  溥儀道:「元旦春節已太麻煩了貴使館,不好意思再有勞貴使館了。」

  「皇上怎麼拿我們當外人了!我們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周到嗎?」

  「不不不,大日本帝國對我們,可以說是至仁至義至親,關懷是無微不至的。」

  「那麼皇上就請在這裡放心地過萬壽節,不然的話我仍真的難以向大日本帝國的政府和國民交待。」

  盛情難卻,溥儀決定在使館過他的二十萬壽節。使館把禮堂粉涮一新,地板上鋪了豪華的地毯,正前方的臺上放了一把太師椅作為寶座,室座上鋪了黃緞子座墊,椅後一個玻璃屏風上貼了黃紙。

  大壽的日子到了。從全國各地擁來了上千的朝賀者,使館內到處都擠滿了人。

  朝賀開始了。

  溥儀身穿藍花絲葛長袍,黑緞馬褂,走上前臺,坐上太師椅。

  「朝駕進拜,第一班,近支王公世爵,載濤領銜。」

  隨著御前大臣的叫聲,王公們走進禮堂。

  2

  「跪——」

  齊刷刷的一片影子倒下去。

  「起立——」

  聽著這喊聲,看著椅子上和身邊的明皇色,溥儀悲從中來,一點也沒有生日的快樂,「我是一個被驅趕的,寄人籬下的皇帝,是一個被廢了名號,正在爭取恢復那稱號的皇帝,我我還能有所做為,還能回到宮中嗎?」

  溥儀差點滾出淚水來,此時,御前大臣又叫道:「蒙古王公、活佛喇嘛進賀,那彥圖領銜。」

  紅紅黃黃的一片進來。

  「跪——」

  又是一陣衣袂之聲。

  「起立——」

  照舊是三拜九叩大禮。

  「我的祖宗多麼雄武,四方賓服,八方朝拜,今天雖然也有蒙藏的來賓,但是我在他們的心目中到底有多少威嚴呢?……」

  溥儀愁腸百結,迷迷糊糊中,已是到了第六班。

  「皇上,」御前大臣低聲道,「結束了。」

  溥儀清醒過來,眼前這第六班是由莊士敦領銜的外賓,再不會有「跪」和「起立」的呼叫。

  「皇帝陛下,我們由衷地祝你生日快樂,祝你幸福。」一位英國人用英語向他說著。

  溥儀走下臺來,和他們握手:「謝謝光臨。」

  「陛下,」一位外賓道,「在這快樂的日子裡,你沒有什麼要講的嗎?」

  「有。」溥儀響亮的回答。

  「那麼就對我們大家講幾句,這真是我們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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