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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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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花炮、煙花了——」 一個護軍走近一個架子,火芯點燃,突然間,一聲爆響,聲如炸雷,一片紅光騰空而起,五顏六色的火花在空中飄散開來。 又一架點燃了,千萬條紅魚、躍上空中,紫禁城在這紅光之中,顯得絢麗多彩。 一架架的煙花燃起來,空中不斷地變幻著五彩的圖案。 城牆外面,人們也翹首觀望。溥儀分明地聽到牆外人們的讚歎聲、歡呼聲。 「這是個辭舊迎新的夜晚,明年,我們的事業將如這時的天空一樣輝煌!」 溥儀在心裡默念著,躊躇滿志。 正月十四是溥儀的萬壽節,養心殿內外,又大張筵宴,網球場上,又是一夜的煙花焰火。 宮裡人喜笑顏開:幾十年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在這美好的春天裡,溥傑和唐怡瑩結了婚,婉容的哥哥潤良則和溥儀的大妹韞媖結為連理——這真是親上加親。 可是,鄭孝胥的改革卻碰了一路的釘子。 內務府總理大臣的辦公室裡,鄭孝胥的三角眼黯淡無光,眼皮鬆弛。 紹英道:「總理,您看這內廷的開支如此巨大,現在連莊師傅的房租也付不起了,房主催的又厲害,怎麼辦?」 內務府空空如也,春節期間皇上的鋪張和幾個婚事,更是把內務府推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錢是拿不出來,可是若抵押的話,一來皇上不情願,二來國會議員剛致函民國內務部,讓他們制止清宮的抵押,內務部轉來的議員們的函件就在鄭孝胥的桌子上,而且,外邊還盛傳北洋政府擬派馮玉祥、李石曾等起草保護清室文物古物的法案,這個時候若是再事抵押,肯定會引火燒身的,怎麼辦? 鄭孝胥道:「莊師傅的房租,民國政府也有份,和房主說清楚。」 紹英道:「那時是徐世昌做總統,他說的話,在今天還算數嗎?」 「那麼——」鄭孝胥道,「把宮內安吉所的房子修理一下,讓莊師傅搬到宮內住吧。」 「這——合適嗎?」 「有何不可?」鄭孝胥拿出不容否決的姿態。 「好吧。可是內務府各級人員的薪俸,欠了這麼多,現在正是新春過後,青黃不接,他們嚷著要補發,怎麼辦?」 這是最讓鄭孝胥頭痛的問題,內務府欠其官員的薪俸,多得無法計算。 「為了大清的事業,讓他們多奉獻,顧全大局,何況他們都是世代受大清的蔭庇,現在正是艱難的時候,讓他們講點奉獻,總不為過罷。」 「可是現在來上班的人越來越少,差不多只剩下我們幾個內務府大臣了——下邊的司員上班的也寥寥無幾。」 原本鄭孝胥要裁減冗員,現在,他還沒動刀子,內務府的人走了大半,這是他始料不及的,這個時候,他意識到他在皇上面前的大話,就要破滅了。 可是,鄭孝胥心一狠,道:「既然他們不來上班,就永遠不要來了,而且,對奉宸宛、武備院、上駟院、銀庫、燈庫、皮庫的人,我都要裁減;另外,上賞、津貼等名目一律取消,所有薪俸改為月薪,這樣,內務府的開支就大大減少了。」 紹英心裡一驚,他原以為他說了那些話鄭孝胥會知難而退,沒想到他反而更進一步,如果真的這樣裁減,他們過去建立的網絡就要被破壞,想了一想,紹英道:「總理,若是減撤人員,就必須首先補發欠薪,其次還要發遣散費,不然,他們先上法院,咱們怎麼應付?」 是啊,你要裁人家,就必須首先把欠人家的付清——如今是民國,如果不這樣,他們真的告上法庭怎麼辦? 鄭孝胥又看了一眼所欠內務府各級人員的薪俸,眼前一黑,這是無論如何也償付不起的,他如一個泄了氣的皮球,癱在椅子上。 紹英暗笑。 鄭孝胥突然來了精神,似打足了氣的皮球被誰猛拍了一下,他一蹦,站起來,道:「將內務府的官房租庫裁撤,把房產、土地全部拍賣,這樣,經費不就解決了嗎?」 紹英不慌不忙地道:「總理到內務府不久,不知實情。內務府所管的房地產確實不少,在官房租庫裡,光契紙和租約就堆了三間庫房,多少年來,從沒有人動它一動。可是,辛亥革命亂匪猖蹶,建了民國。這些年來,大部分的地產房產被民國政府接管、盜賣的也不再少數。房產就說不清楚了。總理,我問一句話你就明白啦,您說,這紫禁城的房產屬誰?」 一切都是水中月,鏡中花,鄭孝胥又癱到椅子上。 紹英心裡又是一陣冷笑:你這個毛頭小子,能動得了內務府嗎? 許久,鄭孝胥才有氣無力地道:「還有一個辦法。我在商務印書館工作多年,那裡的人我很熟,如果把文淵閣所藏的《四庫全書》運往上海,由商務印書館影印出售,在國內外都會有很大的市場,肯定能獲得一筆厚利。」 紹英心想:你與商務印書館熟悉,肯定也能發一筆橫財!不過,到了這個地步,紹英也不再說什麼,道:「這個辦法可以試試,咱又不損失什麼。就是不知道皇上那裡怎麼樣。」 「皇上那裡,我去說說看。」 鄭孝胥來到養心殿,見羅振玉正和皇上說得親熱,心裡不免厭惡。 見鄭孝胥來了,羅振玉起身告辭,向鄭孝胥舉一舉手,走了。 鄭孝胥道:「皇上,羅振玉的散氏盤、毛公鼎的古銅器拓片,佟濟煦的珂羅版的宮中藏畫集都賣了大價錢,轟動了中外。像這樣的清點,為公為私是說不清楚的,所以,臣以為,羅振玉此人不可太信他。」 「唔——」溥儀道,「怪不得有人上奏說羅振玉等人清點古玩字畫是越清點越少,看來決不是空穴來風,你也要多加注意!」 「是,皇上。不過,我從羅振玉的拓片得到啟示,如果把文淵閣的《四庫全書》拉到上海印書館影印,既可得一大筆錢,解決宮內緊缺的經費,又可展示大清在文化上的偉大貢獻,擴大皇上的影響,這樣的好事,何樂而不為呢?」 溥儀大喜,道:「好!這又不是抵押,只是影印,東西還是咱的,這個法子好!」 「猶如那拓片一樣,是從宮中的樣本拓取的,賣了好價錢,也應歸入宮中才是。」 「這倒提醒了朕,以後的拓片、影印、翻錄、抄錄都必須經過朕的批准,收入歸內務府,違犯的,按偷盜治罪。」 「那麼影印《四庫全書》的事……」 「就交與你了,你全權處理此事,去辦理吧。」 鄭孝胥剛一退出,侍衛報:「魔術師韓秉謙師徒來了。」 「快進。」 韓秉謙帶著徒弟進了東暖閣倒身下跪,口稱:「皇上吉祥。」 「起來吧。」 「謝皇上。」 「這就是你那徒弟,不錯,是英俊逼人,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叫李玉亭。」 「果然如玉樹臨風,雖是小小年紀,舉止倒很老道。」 韓秉謙道:「江湖中人,從小歷練,比不得一般人家子弟。我這徒弟雖然不是十五歲,但學藝已有八年了,出入的場所場面,見到的世情世面都是極豐富的。」 溥儀道:「這就更好了。」 韓秉謙道:「不知皇上叫小的師徒來要表演什麼節目。」 溥儀笑道:「卻不是表演節目。」 「那麼是……」 「你這徒弟身上的功夫如何?」溥儀做了幾個架勢。 韓秉謙道:「身手倒是出類拔萃的——玉亭到梁上去。」 李玉亭一個跟頭翻上去,如紫燕打了個翻身,輕輕地落到梁上,沒有一點聲息。 「好!」溥儀讚歎一聲,道,「我讓你們來,不好說出口的,想讓玉亭作我的隨侍。」 「玉亭,還不快謝謝皇上恩典!」 李玉亭聽師傅這一吆喝,便倒身跪地,咚咚咚磕了三個頭,朗聲道:「謝萬歲抬舉。」 「玉亭,真是你的造化!從今以後,你就可有出息了!」 「看賞。」博儀一聲叫,有太監捧出盤子,盤子上是滿滿的珠玉金塊,韓秉謙也不推辭一句,跪地磕頭謝恩,把東西裝進了包裹。 得了玉亭,溥儀整日沉浸在魔術之中,按李玉亭的指點,他買了許多變戲法的道具,經常練習,一個月下來,身手靈活,也能玩幾種戲法,於是便把溥傑、溥佳及幾位妹妹叫進宮,在他們面前賣弄,這自然博得了許多誇讚,溥儀更是高興萬分。 溥儀想:皇后和淑妃看了我的戲法,也一定拍手叫好,哪天玩給她們看看。 溥儀忽然覺得,這些天來他幾乎天天都去看婉容騎自行車,卻好長時間沒有到文繡那裡去了,於是他便來到重華宮。 「萬歲爺來了。」太監在院子中傳報。 溥儀做了手勢,讓他們不要聲張,他要和文繡開開玩笑。於是他走到文繡的窗前,敲了敲窗,裡面沒有人應,又敲了敲,裡面還是沒有人應。溥儀的熱情不免減下來,他知道文繡酷愛讀書寫字彈琴,她的學問,早超過婉容。可是這會兒並沒有讀書聲和琴聲,若是在寫字,她應該聽到的。溥儀疑惑之中又敲了一下,仍是沒有人答理。他快快地折回到門口,進屋裡去了,見桌子上和琴架上並沒有人影,便往裡去,見文繡側身睡著,他又輕步上前,拽了根自己的頭髮,插在文繡的耳眼裡,搌了幾下。 文繡這才翻身坐起,笑道:「癢死人了,你幹什麼。」 「幹什麼,獻你一朵花。」 「哼,還不是獻給你的什麼伊麗莎白,她是女王,咱是什麼。」 「看!」 忽然,溥儀的手中長出一朵玫瑰,文繡大喜,道:「這是怎麼回事!」 「看。」 隨著溥儀的手一轉,他的胳膊上,已站著一隻鴿子,紅紅的眼睛,四處張望著。 「戲法!皇上什麼時候學的變戲法!」 「這你也不知道?學了一個多月的,是韓秉謙那個大徒弟李玉亭教的。」 文繡撒著嘴道:「咱哪裡知道皇上整天在幹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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