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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這這這真是欺君枉法到了極點!」溥儀氣急敗壞,對侍衛叫道,「叫榮源來!」

  「皇上,老臣告退了。」金梁慌張地道。

  「好,下去吧。」

  不一會兒,榮源到了養心殿,跪在皇上面前。許久,溥儀並沒有說話,只是氣哼哼地坐在那裡。

  「皇上,找臣來有事嗎?」榮源小心翼翼地問。

  溥儀道:「我明白了我的內務府的開支為什麼超過慈禧老佛爺內務府開支的最高記錄的原因,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皇上說的這事,臣確實不瞭解。」

  溥儀道:「慈禧老佛爺的內務府每年開支不過三十萬兩,就是在老佛爺的七十大壽時,也不過是加到七十萬兩,可是現在,我的內務府每年的開支卻達到六百萬兩!這是為什麼!」

  「皇上,咱們的開支有這麼多麼?」

  「別裝糊塗了!」溥儀拍著桌子道,「我讓你到內務府,就是讓你幫朕整理家產,以期恢復祖業。可是,你到內務府不久就與他們吃在了一處,現在見到了朕還裝糊塗,你可以對不起朕,你也可以對不起皇后嗎!」

  「皇上」,榮源知道了他的事被皇上發覺了,磕頭道,「皇上,臣再不會做第二次了。這一次,是臣初入內務府,不知其中的關節,上了套子被套住了。皇上,下次決不會再犯了。」

  「起來吧。」

  「謝皇上,饒了巨,臣實在是不懂其中的關節,才貿然簽了字。」

  溥儀道:「我就相信你這一次,下一次再犯,你知道後果會是什麼。」

  「臣絕不會再犯了。」榮源又跪在地上碰起頭來。

  一天,溥儀正在看金梁送來的內務府賬薄,莊士敦師傅和陳寶琛師傅兩人進來。溥儀抬頭看過去,他們的身後跟著一個人,這人掃帚眉毛,二目深陷,鷹鉤鼻,薄薄的嘴唇旁是幾綹山羊鬍鬚。來人沒等莊士敦和陳師傅介紹,進門三步即跪倒在地,口稱:「臣鄭孝胥拜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溥儀心裡一驚:這個刀棱臉就是陳師傅和莊師傅誇上了天的鄭孝胥!

  「你果真是鄭孝胥?」溥儀問。

  「臣正是鄭孝胥。」

  「起來!快起來吧,莊師傅和陳師傅整日誇讚你,我也渴思許久了,今天終於如願。」

  「臣息影鬧世多年,混跡紅塵數載,沒想到卑微之軀竟能蒙皇上關心。臣今得睹天顏,如見日月行天,江河經地,吾主定能建萬古不廢之宏業!」

  鄭孝胥起身後,溥儀賞坐。鄭孝胥行禮後坐下,便滔滔不絕的談論起來。他從盤古開天闢地一直談到未來的大清中興。談到高興處眉飛色舞,唾沫四濺;談到激昂慷慨處,則聲淚俱下,捶胸頓足。溥儀大為傾倒,道:「先生就留下來,在這裡是能夠施展自己的報負的。此地雖小,但可積土成山;源流甚微,但可積水成淵。先生在此,可以幫朕興風雨,騰巨龍;先生在此,讓朕有『魚之有水』之感。留下來吧!你定會作出一番偉業!」

  溥儀說得豪情滿懷,鄭孝胥更是意興勃發,見桌有紙筆,提筆展紙,揮手寫下詩句,曰:

  君臣各辟世,世難誰能平?
  天心有默名,驚人方一鳴。
  落落數百言,肝腦輸微誠。
  使之盡所懷,日月懸殿楹。
  進言何足異,知育乃聖明。
  自意轉溝壑,豈知複冠纓。
  獨抱忠義氣,未免流俗輕。
  須臾願無死,終見德化成。

  鄭孝胥寫罷「紀恩詩」道:「皇上對微臣如此器重,微臣敢不竭盡弩鈍?臣以為,為今之計,要成大業,必聚財播德。皇上若使復辟具財政上的保障,必先整頓內務府;若使聖德遠揚,必利用輿論以造聲勢。臣有詳案,條分縷析,不揣鄙陋,今天就獻於皇上。」

  說罷,鄭孝胥遞上一本自己以小棣書寫的奏陳。溥儀初翻一下,裡面正是詳細的整頓計劃,心裡大喜。

  鄭孝胥等人退去後,溥儀展開條陳,如饑似渴,廢寢忘食的看起來,裡面開源節流之法,條條詳細;擴張外勢之略,語語中的。

  兩天后,溥儀破格授鄭孝胥這位漢人做總理內務府大臣,讓他掌管印鑰,為內務府大臣之首席。同時,加鄭孝胥太子少保銜,賞他紫禁城騎馬。

  毓慶宮中,鄭孝胥流淚道:「陳師傅、莊師傅,謝謝二位恩公的舉薦,皇上對在下如此重用。」

  陳寶琛道:「這是你自己的道德才能感動了聖上。不過,有清以來,還沒有誰享受皇上這種一天三道諭旨的殊遇,你可不要辜負了聖上的期望。」

  鄭孝胥道:「深感皇上一日九遷之恩,在下一定要徹底整頓內務府!」

  莊士敦道:「鄭大人,整頓內務府可不是簡單的事情,不比做一國的總理更容易,你可要有充分的思想準備。」

  「無論如何,我都會幫聖上除了這塊心病的」。鄭孝胥說完往內務府去了。

  看著他的背影,陳寶琛歎道:「鄭孝胥才高八斗,但見識未必很深。從他的談論和表情看,他對內務府,顯然不夠瞭解。」

  莊士敦卻道:「紫禁城就是缺少像鄭先生這樣德才兼備而又雷厲風行的人。我倒以為整頓會有圓滿的結果的。」

  陳寶琛不再說什麼,只是長歎一聲,心道:「看來我向皇上引薦此人可能是個大錯誤。」

  一會兒,莊士敦走了,朱益藩道:「适才我聽見陳師傅一聲長歎,似乎是為鄭孝胥而發,能把內心的話說給我聽聽嗎?」

  「我倒不是歎他整頓內務府是否會成功。」

  朱益藩道:「那麼陳師傅必定是歎自己所舉非人了。以我看來,此人鼠目豺聲,好利貪名,誇誇其談,今後可能會把皇上引入歧圖。」

  「我所擔心的正是此事——我真是老糊塗了。」

  「陳師傅不必多慮,一切都是天意。」

  莊士敦離開毓慶官來到養心殿,見到溥儀說:「皇上,有鄭孝胥為皇上整頓內務府,皇上可以放心地悠閒此日子了,何況皇上的身體也須鍛煉鍛煉。我以為可以在建福官的大場廢墟上建一塊網球場,這樣既可恰情養性鍛煉身體,又可示外人以韜晦,何樂而不為呢?」

  「太好了!莊師傅,這事交於你了,快佈置修建吧,越快越好。」

  莊士敦請了英國的一個工程師,工程師又帶了幾位技師,幾個人畫了圖紙,在宮中一邊遊覽,一邊指揮施工,很快,一個球場建好了。自然,莊士敦又受命買了相應的整套器具。

  溥儀來到重華宮,他很少到這兒來,只因為榮源吃回扣吃得太急太過分了,溥儀遷怒婉容,才與文繡接觸得多了。

  「萬歲爺來了。」有太監道。

  「萬歲爺來了。」宮女又向文繡傳達著。

  可是文繡仍坐在那裡撫琴,連頭也不抬一下。

  「惠心,」溥儀走上前撫著文繡的肩道,「我真羡慕你這種生活,整日沉浸在高山流水之中,把玩書畫,無事又手談數局,真神人也。」

  「是啊,我真的成了神人。我似乎不是生活在人間。」

  「所以你這琴音才沒有塵世的俗響,這正是你胸無塵世渣滓的體現。」

  文繡道:「皇上真的成了我的知音了。」

  「現在英文學得怎樣了?」

  「『亨利』,『達令』,我還是會說的,但是既是神仙中人,怎可說此塵世中的話語呢。」

  溥儀道:「文繡,我的心中,你和婉容並沒有區別。至於大婚禮,皇后的生日禮,包括婉容的家人來宮中會親,等等這些事情,全是舊禮法使然,我欲革除,可是阻礙重重。不過,待我在宮中的其他重要的改革勝利後,我會顧及到其他的方面的。我說這些,主要是想表明後妃是平等的,都是我的妻子。」

  「改革家,你想改掉我神仙似的地位嗎?」

  「是的,文繡,我今天來這裡,就是請你去學打網球的。」

  「喲,球場建好了?」

  「是的,剛建好我就來這裡了。」

  「皇后可是在天津進過新學堂,請過洋師傅的,網球場是為她建的吧。」

  溥儀道:「文繡,你是我第一個邀請的人,我請的老師是莊師傅,如果你需女教師,我可以讓莊師傅再請。」

  「我要一位女教師!」文繡終於站起來,面靨如花,「亨利,咱們比賽,看誰打得好!」

  「一定,不過肯定是你輸!」

  「才不會呢!我的勁比你大,不信,咱們推推手看。」

  二人站立,推起手來,溥儀一用勁,文繡輕巧地閃過,溥儀一個踉蹌,文繡笑道:「怎麼樣?你輸了吧!」

  「你耍滑頭,咱們再比!」

  文繡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她體會到在皇上的心裡,她還是有一席之地的。

  已是初冬的天氣,院子的楓葉樹仍是紅紅的裝束,柏樹鬱鬱,松樹青青,幾竿細竹,碧綠如玉。

  文繡和溥儀相偎著在院中踱步,見到這院中紅紅翠翠的一片,溥儀道:「人們說松竹梅為歲寒三友,你這院子中的楓樹也紅一整個冬天,很少見的。」

  文繡好像剛發現了日月相伴的院中的風景道:「這種楓樹有特殊的品質,她非要在這寒冷的冬天顯示她的美麗,和松竹梅爭姿,不知她是怎樣耐得住那風刀霜劍的。」

  溥儀道:「你看她長得枝矮葉小,不比其他的楓樹枝長葉大,在這宮中又有宮牆殿宇的呵護,所以在嚴冬也能展示她的紅豔。」

  「只怕這宮牆殿宇不是呵護她而是囿圈她的呢。」

  「文繡,」溥儀把她擁在懷裡,「你是我嬌小的妻子,即使囿圈了你,那也是出於對你的愛意,你能理解嗎?」

  「我儘量地習慣吧。」文繡道。

  二人踱回到室內,文繡牽著溥儀來到炕上,她的小臉紅朴樸的,胸脯起伏著,溥儀分明地感到她的眼光裡流放出強烈的欲望。

  「惠心,你還小……」

  「皇上……小荷出水,含苞蘊羞,非要她綻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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