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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快!快按胸口!」

  溥佳學了點急救,坐在溥儀的腹上按著他的胸脯,溥傑掐他的人中。

  「哇——」一口濃痰吐出,溥儀醒了過來,此時醫生已經趕到。

  「怎麼了,皇上?」御醫問道。

  「那……那地方伏著個人。」

  溥儀指著房梁,眾人望上去,哪裡有什麼人在?」

  此時載濤、載灃已聞迅趕來,聽了溥儀的話,載濤道:「這分明是皇上心裡恐怖,產生了幻象,那上邊哪有什人影,看——」說著,他一踩一個侍衛的肩頭,一個跟頭翻了上去,「皇上,這上面什麼也沒有。」

  溥儀這才放下心來,道:「皇叔的輕功真不錯。」

  「猴王的師父,還還能差了。」載灃道。

  此時婉容已來了:「皇上怎麼了。」

  「我……我沒什麼。」

  「我嚇死了,有人說皇上昏過去了。」婉容隨溥儀走向寢室,溥傑和溥佳停下了腳步。

  「你……你們也去!」溥儀向兩兄弟命令道。

  溥傑、溥佳互相望著,很為難。

  溥儀道:「還站著幹什麼?走啊。」

  載濤道:「你們都過去吧。」

  當晚,載濤召集了在京的所有王公,讓他們全住在宮內當溥儀的侍衛。載濤對王公們道:「大家分兩班,輪流在宮內值宿,以後就這樣了。」

  「皇上,聽說有什麼身穿朝服的殿王爺每夜在這宮中走來走去,是這樣的嗎?」溥傑聽過許多關於殿王爺的故事。比如,太監們晚上往外潑水要叫一聲,「殿王爺,我潑水了。」又如,太監們晚上每到一殿,總要大叫一聲,免得撞上了殿王爺。今天住在這空蕩蕩的宮中,溥傑害怕,所以就提出上面的疑問。

  溥佳道:「瞎說什麼,太監們的話,哪有真的。」

  溥儀打開抽屜,拿出兩把手槍,道:「你們一人一把,這玩藝兒,你們都會用吧?」

  「會!」溥佳伸手接過。

  過一會兒,婉容走到溥傑前悄聲說:「二爺,你怎麼淨說些不得體的話,皇上正怕著呢,你怎麼又鬼呀神的說起來。」

  人們擔驚受怕的地過了一日又一日,養心殿裡又增加了十幾名外隨侍,可是仍感生活不便。擺飯桌,提馬桶、灑掃,等等小事,大家忙不過來。於是過了不久,溥儀不得不又召來一些太監,再加上護軍,宮內的生活也恢復到往日的平靜。

  又要選總統了,吳佩孚從老巢洛陽趕來。

  原來徐世昌逃跑後,曹錕和吳佩孚打著「恢復法統」的旗號,又把黎元洪請到北京當上了總統。黎元洪和以前一樣,上臺後就拿起雞毛當令箭不甘心曹錕、吳佩孚的擺佈,時常磨擦,弄得曹、吳二人非常惱火。黎元洪見自己無職無權整日受別人的氣,不願做受人玩弄的傀儡,也逃出了北京,到天津租界裡去了。

  大總統沒有人做,便要重新選舉,所以為著總統人選的大事,吳佩孚趕到北京。

  「大帥,這個總統的位子你就自己做了吧,別人怎能有這種道德威信呢。」在曹錕的客廳裡,留著八字須的吳佩孚勸著曹錕。

  10

  做總統是曹錕夢寐以求的事,今天這話從吳佩孚嘴裡說出來,他感到特別熨帖,道:「恐怕我沒有這威望,你做比較合適。」

  「別推辭了,」吳佩孚道,「具體的方案我都想好了,又帶來一些費用。我想,大帥在上面的花銷肯定不少,就收下吧。」

  曹錕矮胖的身子挪了挪,道:「南方孫中山接收了共產黨,都是一群激進分子,『革命』的口號提得震天響,又口口聲聲要『北伐』。東北張作霖對我仍虎視眈眈,皖系的孫傳芳志向也不小,他握有數省,佔據中國最富的省份,我若做了總統,恐不是什麼民國總統,而是火藥桶。」

  「這個大帥放心,咱們的實力目前還是雄視天下的,我會在外圍把南北的力量都抵擋回去。大帥就放心的做總統吧。」

  曹錕、吳佩孚派人找到國會議員們,找到了五百多位,許他們一張選票一萬元。議員們接到選票和銀元票,道:「這比袁世凱和段祺瑞進步多了。那時候,他們是派軍警包圍議員、餓議員、雇傭流氓圍攻議員。現在,中國的民主有了長足的發展,曹錕畢竟知道還是選上的總統有面子,畢竟知道逼出的選票不光彩,用上了賄賂的法子。」

  「是啊,哪一屆總統不是選出來的?誰說中國不是共和國?誰說中國沒有民主?」

  1923年10月,曹錕就任民國大總統。

  全國輿論一片譁然,人們看清了政府的腐敗,諷刺著曹錕式選舉的「進步」,反直的聲浪一陣高過一陣。東北的張作霖看到有機可乘,揚言要再與直系決一死戰。一時間,內戰的陰雲,密佈中國的上空。

  溥儀看著報紙,他驚喜地發現,報紙上都是攻擊政府腐敗的文章,而惟一頌揚的,卻是他這個退位的君主。報上稱宣統帝裁撤太監是偉大的壯舉,說宣統帝才真正是和舊勢力勇敢作戰的人。報上仍然在宣傳著宣統帝的種種美德,特別是賑濟災民、體恤百姓的美德。報上的許多評論說,宣統皇上的這種美德正是那些野心無限膨脹的軍閥們所缺少的,軍閥們只會把百姓推向水深火熱之中來滿足自己的權勢欲望。

  莊士敦走到皇上跟前道:「如今的形勢對皇上很有利,各軍閥忙於爭奪權利和地盤,不會留心紫禁城,如果皇上外示韜晦,內事改革,必然大有作為。」

  溥儀大驚,對莊士敦,他總是隱藏自己恢復故物,恢復祖業的志向,沒想到他早看出來了。

  「改革不是正在進行嗎?」

  莊士敦道:「力度不夠。有一個腐敗的內務府在,皇上想實現自己的志願是不可能的。」

  溥儀道:「上次說的鄭孝胥,不知是否能來?」

  「陳師傅已去信邀他,皇上可以問問陳師傅。」

  溥儀叫來陳寶琛道:「陳師傅,你和莊師傅都極力誇讚鄭孝胥,聽說你已去信邀他,不知情況如何。」

  陳寶琛道:「他就要到北京了。」

  「再寫信問一問,看他是否有志來紫禁城,若他有什麼不情願的地方,千萬不可強求。」

  「皇上,鄭孝胥可不是隨波逐流的淺薄之輩,絕不是見風使舵的勢利小人,他一定會到紫禁城來為皇上效忠的。」

  溥儀聽從了莊士敦的建議,在鄭孝胥沒來之前,就大刀闊斧的對內務府進行了改革。

  首先,上次給他陳奏的做過張學良老師的鑲紅旗蒙古副都統金梁被任命為內務府大臣,不久,又任命他的岳父榮源為內務府大臣,不久又任命寶熙為內務府大臣。在短短的十多天裡一連加任了三個內務府大臣,這在有清以來的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溥儀之所以這樣做,就是要內務府大臣們能夠互相監督。

  金梁剛上任沒有幾天,面見皇上道:「皇上,內務府中飽舞弊的事若不刹住,皇上難成大業。臣僅上任幾日就發現,內務府今年已抵押了古銀古玩現款達五百多萬元,可是內務府現在已空無分文,又要抵押。試想,民國的政府答應給清室的優待款是每年四百萬兩,雖然他們一分未付,可可是內務府的開支卻已經突破了五百萬塊銀元。皇上,五百萬塊銀元的開支啊!皇上見到內務府幹什麼了?這些驚人的開支、驚人的抵押如果讓報界知道了,皇上的清譽將毀於一旦!」

  「真的開支這麼多嗎?真的抵押了這麼多的珍寶嗎?」溥儀的眼球突了出來,他吃驚的程度是難以形容的。

  「確實是這麼多。拿出一半的錢來,可以裝備兩個師了。」

  「金都統,你就大膽的整頓吧,朕支持你,為了我們共同的事業,不要顧忌什麼!」溥儀勉勵金梁。

  金梁道:「臣已是風燭殘年,又蒙皇上眷顧,委以重任,這種恩遇,老朽將以整個生命作為報答。」

  果然,又過了幾天,金梁密奏溥儀道:「皇上,臣有件事不敢說。」

  「什麼事你就只管說。」

  金梁道:「有關皇上的親戚,皇上能聽得進去嗎?能饒我的過激言詞嗎?」

  溥儀道:「我最欣賞的文章是武侯的《出師表》,裡面最令我難忘的句子是親賢人遠小人的說法。朕難道是阿斗那樣的昏君嗎?」

  金梁流淚叩頭說道:「吾主英明如此,處退位之地,臣真是痛心疾首。為吾主能早日複位,我也顧不了其他了。」

  據金梁密告,溥儀岳父上任沒幾天,就和內務府大臣紹英、耆齡一起辦了一次抵押。內務府的簽字人是紹英、耆齡、榮源,另一方是北京鹽業銀行經理岳乾齋。抵押品是金編鐘、金冊、金寶和其他金器,抵押款數八十萬元,期限一年,月息一分。合同規定,四十萬元由十六個金鐘——共重11萬1千4百39兩——作押品,另四十萬元的押品則是:八個皇太后和五個皇后的金寶十個,金冊十三個,另外加上金寶箱、金印池、金寶塔、金盤、金壺等,計重一萬零九百六十九兩七錢九分六厘,另外還有不足十成的金器36件,計重八百八十三兩八錢,另加上嵌鑲珍珠一千九百五十二顆,寶石一百八十四塊,瑪瑙等珍品四十五件。

  「皇上,」金梁流淚陳奏,「只這最後一筆的四十萬元抵押來說,就等於把金寶、金冊等十成金的物件當成荒金折賣,其餘的則完全是白送,更沒有計算其無可估量的藝術價值。皇上,這是什麼抵押啊!這與偷盜皇上的財物有何不同?皇上想一想他們中飽私囊到了何等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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