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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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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爾佳氏道:「他是臣妾父親的部下,一向忠於大清,又時常到我們府中,我是瞭解他的,沒有問題。」 「這我就放心了。得到奉軍方面的回音後,我再讓內務府直接和張作霖聯繫,給他以恩典,賞賜他些什麼。這樣明暗兩條線,好辦事情。」 「主子這樣苦心孤詣,臣妾還有什麼好說的。失掉的東西,一定要追回來!推翻民國,恢復祖業,不是魚死,就是網破。」瓜爾佳氏的牙緊咬著。 「不歸政皇帝,咱心不甘呀!」端康太妃想;「我應該做真正的太妃,真正的太后啊!」 瓜爾佳氏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向老福晉說道:「咱們平時錯怪端康太妃了,仔細想一想,她對皇帝嚴一點,也是為了恢復祖業啊。」 溥傑道:「我看到她總是不舒服。」 瓜爾佳氏訓斥他道:「以後不許說太妃的壞話,要聽她的話,告訴皇帝也要聽她的。」 老福晉和溥傑都很驚訝,不知道端康太妃和福晉說了什麼,一席話就讓她對端康的態度徹底地轉變了。 第二天,老福晉一行人到太極殿向瑜太妃請安,瑜太妃的表情顯然很不自然。 老福晉道:「太妃有命,按規矩我們都要遵旨的。」 瑜太妃道:「老福晉多慮了,這是出於你們主子的好意,好在哪裡都一樣。」 自此以後,瑜太妃就不怎麼召福晉們來會親了,倒是端康太妃三天兩頭傳諭福晉進宮。 距上次會親沒過多少天,正是端康大妃的千秋日,端康太妃又傳醇王府福晉到宮中,這一次,老福晉沒來,相隨的是溥傑和三位格格。令紫禁城以及師傅和王公們驚訝的是,奉軍副總司令張景惠和奉軍王牌師長張宗昌也來向太妃祝賀,以至於直系和皖系知道消息後,忙發來遲到的賀詞。 張景惠和張宗昌被賞紫禁城騎馬,二人在養心殿拜見了皇帝,行跪禮;之後,又與端康太妃及醇王福晉一起用膳。 毓慶宮裡,陳師傅問:「皇上,事先知道張景惠到宮中的消息嗎?」 「不知道。」溥儀答。 5 陳師傅道:「我問過世續,他也不清楚此事,說『這是醉王府和奉軍聯繫的結果,但能來為端康主子拜夀,則是出乎人們意料之外』。」 溥傑道:「這必是奶奶和端康主子籌劃的。這些天,奶奶和端康主子一說就是大半夜,有些話,我也能聽到,什麼『奉軍將領』,什麼『張作霖』,每次談話,奶奶總是很興奮。」 溥儀道:「難怪福晉上次會親後,總是在我面前誇讚端康皇額娘,要我聽她的話,恢復祖業。」 陳師傅道:「這事就確實是太妃安排的了。」 溥儀優慮地道:「他忠心嗎?他能幫咱恢復祖業嗎?」 陳師傅道:「他在關內根基不深,威信不罕,扶皇上而令中國,倒是一策。但此人土匪出身,什麼荒唐的事他都做得出,他的事,難以遇料。」 希望只是一點火星,在溥儀面前一閃就滅了。 可是端康太妃卻高興極了,瓜爾佳氏也滿懷著喜悅。 端康太妃在永和宮前搭了戲臺,請來了京城名角楊小樓,唱了一天以後,太妃意興未盡,又令南房子的太監戲班上演。 這一天,溥儀也被召來,瑜太妃給他放假一天,讓他陪母親聽戲,阿哥和格格們則不許觀看。 戲開場了,鑼鼓聲響起來,場上龍旗飄揚,帥旗飛舞。一會兒,舞臺上又是串串的跟頭,這些人,溥儀是熟悉的,看得也很熱鬧。可是,一陣花槍揮舞之後,戲停下來,讓端康主子點戲,她笑眯眯地,點了一出《雙沙河》。 一陣鑼鼓響,一個小太監走上台,嫋嫋婷婷,斜盼流眸,比真正的女孩兒家還俊俏,極聲一停,胡琴一響,唱道:「昨夜晚進了紅羅帳。」另一個扮花臉的小太監道:「明呼戰得顯神通。」青衣道:「嬌弱花蕊不堪摧。」花臉道:「初試槍法路不熟。」青衣道:「香慵玉懶春意濃。」花臉道:「筋疲力盡意難逞。」 二人在臺上一來一往,做出種種動作,引出台下一片叫好,溥儀和福晉則緊皺眉頭。 突然,小花臉倒退著撅起屁股,青衣道:「好大的臉蛋子呀,奴婢第一次見到。」她又向前仔細瞅了幾瞅,道:「喲——,白是挺白的,可惜只是一個獨眼,又沒眼珠……」 端康笑得前仰後合,瓜爾佳氏閉上了眼睛,皇上則仍是皺著眉頭,面無表情。 戲後,皇上對福晉道:「我不信端康皇額娘有什麼見識。」 瓜爾佳氏道:「皇帝可別這麼說。端康主子可是一心撲在恢復祖業的事情上。」 恢復祖業,恢復祖業!都是泡影。這些人都是為自己打算,哪一個真的是為了皇帝。溥儀離開永和宮,這樣想著,沒有一絲兒好心緒,周圍的太監,則又說又笑,仍然沉浸在剛才戲劇的情節裡。這笑聲是這樣的刺耳,這笑聲使他的心胸裡感到憋悶。 「別笑了!」 溥儀臉色慘白,嘴唇發青。 太監們知道皇上性情怪異,立即驚恐萬狀,身子發抖。他們熟悉萬歲爺的表情,當他臉色慘白,嘴唇發青,兩手顫抖的時候,他可能就要使出種種的手段來「虐待」人了。 但是皇上今天似乎與往常不同,他閉目站了一會兒,神色緩和下來,只是冒出一句:「『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然後就繼續回長春宮。 溥儀覺得:什麼「勁草」,都是東西搖擺的品性;什麼「忠臣」,都是懷著個人的功名利祿、個人的野心。突然,他看前面又一塊黑乎乎的東西,走近一看,原來是狗屎。 「停!」 溥儀命令人們停下。眾太監低首斂氣地站在那裡。 「你對萬歲爺是忠心的嗎?」他指著一個太監問。 「奴才絕對忠心。」 「你絕對服從萬歲爺嗎?」 「絕對服從。」 「好!你把那堆狗屎吃了!」 「老爺子,那……那可是狗屎啊……」 「賜給你吃了!」 太監苦笑著道:「萬歲爺,那東西……」 「怎麼?你不忠不義嗎?」溥儀喝道。 太監跪倒于地,道:「謝皇上恩賜。」 那太監跪在狗屎前,拿起來閉目往嘴裡塞啊,塞啊,狗屎一點點地被他用手指搗進喉嚨內。 「吃!吃!吃!」溥儀不停地叫著,鼻尖上冒著汗,瞪著眼睛,眼珠似乎都要從眼眶裡迸射出來。 溥儀體驗到一種說不出的輕鬆和愉快。 第二天,溥儀來到南房子,傳旨:讓昨天演青衣和花臉的那兩個太監來見。 兩個十二三歲的小太監急忙跑來跪在溥儀的面前:「謝老爺子傳喚奴才。」 溥儀見二人如粉雕玉琢的一般,問:「你們真的是淨身的,不是小姑娘。」 二個小太監道:「我們都是淨了身的。」 「還真有比姑娘更像姑娘的人。」溥儀對那個扮花臉的道。「你拖下褲子讓我看看。」 那太監道:「這……恐怕衝撞了老爺子。」 「脫!沒事兒的,脫吧。」 那「花臉」只得脫下褲子。 「噘起屁股。」溥儀走上前去。 那花臉就蹶起屁股,溥儀瞅了瞅,道:「還真的很白,可惜只有一個眼睛,沒有眼珠。哈哈哈……」溥儀狂笑起來,又用一手一摸屁股,滑滑膩膩,喚起了他身體內從未有過的一種感覺,他不再笑了,不知為什麼,他立刻命令道:「快穿起來,以後絕不許示人,若不然,以抗旨治罪。」 「奴才不敢。」那太監急忙提起了褲子。 「萬歲爺!萬歲爺!您老人家這兒呀,奴才好找。」溥儀的奏事處太監急急地跪來。 「什麼事?」 「內務府說梁師傅快不行了,讓萬歲爺去看看。」 溥儀急步回到養心殿,轎子已經備好,陳師傅、朱師傅及內務府的紹英已等在那裡。見皇上來了,簡單地行禮後,都坐進了轎子。 溥儀想,這一下我可以出宮了,可要好好看看宮外是什麼樣子。可是出了神武門,剛轉過景山,就到了梁鼎芬的家。這是一個很小的四合院,這足以讓溥儀驚奇:原來宮外的房子這麼小。 聽說皇上來了,梁鼎芬掙扎著要站起來,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他只好坐著。溥儀進來後,他就坐在床上給溥儀磕了三個頭:「皇上……」說著老淚潸然而下。 「師傅,好好養著吧,會轉好的。」溥儀在病榻前撫著梁鼎芬的手道。 「皇上,老臣沒想到……在彌留之際皇上親到老臣榻前……別灰心懈氣……恢復大清……」 說著,佈滿淚花的臉上綻出笑容,定定的看著皇上,突然,目光失去了光彩,笑容也就凝固在臉上。 有皇上伴著走完人生之旅,足以慰藉梁鼎芬的在天之靈。 又一個忠於自己的人去世了,溥儀無限悲傷。他有時能定定地望著陳寶琛好長時間,看他也已是風燭殘年,心內又是一陣悲愴。 濤貝勒府在龍土井胡同,過銀安殿,再從九間正殿往西走,回廊曲直依勢,直通後面的小山,小山旁樓房數幢,載濤的書房就在這裡。樹木包圍的一片空地上,載濤正打著踺子,翻著跟頭。載濤和著名武生楊小樓同師,又是名角「猴王」的師傅。其京戲的造詣絕不在那些名角之下。 載濤又是一串跟頭,又高又飄,其勁健瀟灑的樣子,猶如龍騰虎躍。 「好!」一位白髮皓首的老者拍手叫道。 載濤收住跟頭,望見老者,高興地走上來握手,道:「怎麼事先也不說一聲,往常可沒有在這個時候來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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