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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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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正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老總!老總!」 徐樹錚急步走進段祺瑞的臥室,高聲叫著,看樣子有什麼急事。 「老總——」 段祺瑞仍側身往裡躺著,他有點惱恨這徐樹錚給他出的主意。 「大帥,張勳擁宣統復辟了!」 騰——,一個狸魚打挺,段祺瑞已站在徐樹錚的面前,鼻尖正貼著徐樹錚的額頭,道:「他真的這樣做了!」 「看,電報!」 段祺瑞接過北江的來電,道:「這張勳要完蛋了,會比我們估計的更快地完蛋。」 「是的他不懂政治,很愚蠢,比我們估計的愚蠢多了。」 段祺瑞道:「他幫了我的大忙了!」 徐樹錚道:「他也得罪了馮國璋、陸榮廷、張作霖。」 是的,張勳過高地估計了他自己的力量,既不知己,也不知彼。對段祺瑞的判斷失誤,自不待言,對馮國璋、陸榮廷的判斷也是錯誤的。更要命的是,他不願與別人分享復辟的成果,他自己是議政大臣,是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他是親王,而馮國璋、陸榮廷卻只是公爵,馮、陸二人能讓他一人獨霸天下嗎?對張作霖,也只是給了個奉天巡撫的職位,這個不可一世的東北王能滿足嗎? 段、徐二人所指張勳的愚蠢當然不僅指於此,但僅這一點,就足以要他的命了。 「明日馬廠誓師!」 「對,大帥這樣雷厲風行是對的,可別讓別人搶了個頭功。」 段祺瑞道:「向左近督軍發電報的事,就由你親自辦吧。」 「遵命!」 「又錚,」段祺瑞撫著徐樹錚的肩膀道,「人家說你是我的頭腦,果然。有了你這個頭腦,我會無往而不勝的。」 次日,段系幾員大將奉命趕到馬廠,數千軍隊,分馬、炮、步兵列著整齊的隊伍。 首先,由段祺瑞檢閱三軍:「弟兄們辛苦了!」 「保國衛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士兵們整齊地回答,響遏行雲,聲震大地。 段祺瑞站在敞篷汽車上在整肅的隊列中向士兵們揮手致意,汽車慢慢的行駛著。 待檢閱完軍隊,段祺瑞發表了講話:「弟兄們!」他的聲音傳遍到全場每個角落。「弟兄們!本總理,本上將軍今天集各軍代表于此,為的是誓師討逆。今天,在這裡,討逆總司令部成立了!弟兄們,軍人的職責就是驅除國賊,維護國家安定,保衛人民的生命和財產。可是張勳這個逆賊,公然帶兵入京,廢除民國,復辟大清,在京為所欲為,置百姓財產利益于不顧。對這種禍國殃民的奸賊,本上將軍決定,再造共和,恢復國家的安定。為此特誓師討逆,本軍即為討逆軍。我軍將士,為國除害,為民除奸,當奮勇上前,踴躍殺敵!讓共和的旗幟再飄揚於北京的上空,兄弟們,前進!」 「為國除害!為民除奸!奮勇上前!踴躍殺敵!」又響起了雷鳴海嘯般的口號聲。 口號聲卷過,大會宣佈了討逆軍總司令部的組成及部署。段棋瑞任討逆軍總司令。兵分兩路向北京進攻。一路由段芝貴任司令,一路由曹錕任司令。同時任命倪嗣沖為皖晉豫三省聯軍司令,以作後援。 誓師會後,段芝貴與曹錕即率部攻擊前進。 與馬廠誓師討逆的同時,上海各界聚會,聲討張勳復辟的罪行;孫中山在上海召集革命黨人開會,宣佈和復辟勢力不共戴天。在長沙萬人聚會,要求出師北伐。在江西張勳的老家,人們指責他為孽根禍胎逆子國賊,丟了江西人的臉。在南京,民眾聲討的呼聲如揚子江的怒濤;馮國璋通電指責張勳包藏禍心,是歷史的罪人,民族的罪人,他發誓要與民國共存亡。 討逆軍很快攻入北京,張勳只剩下天安門和天壇一帶。 滿街都是辮子。真的,假的;橫著,豎著;結著,散著。 「快,快!老兄。快割!」 「別急,別急,我不正在割著嗎。他娘的,日他祖奶奶,這德國刺刀怎麼這麼鈍——」 「哎喲,哎——喲——,你輕點!」 「你不是讓我快點割嗎?」 終於辮子割下來了,那人轉身就要跑。 「哎,我說你他娘的還有點人味不?我替你割了辮子,我的呢?」 「我還以為你要留著它?」 「扯蛋!我不要頭了!」 於是另一位士兵便為這個士兵割起了辮子,割完了,一扔:扔下槍,扔下軍服,扔下辮子。 劈劈啪啪,槍子在大街小巷飛舞…… 「幹什麼!幹什麼!」 小巷又傳來喊叫聲。 「幹什麼?我操,看你是不是割了辮子,換了裝的辮子兵!」 「人家是女的?」 「女的?嘿——別裝,弟兄們,撕下他的衣服,看看再說!」 「救命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 這裡那裡,雞飛狗跳,又是辮子軍剛入城時的樣子。 那些王公大臣們再也不往宮裡來,宮裡只乘下陳寶琛師傅和王士珍。 王士珍道:「張勳貪功大甚,我有一個法子,不知可用不可用。」 陳寶琛道:「快說吧,是什麼法子?」 「給張作霖下一道聖旨,封他為東北王,叫他來救駕,不知他是否願意。」 陳寶琛道:「就這樣。」 這時,皇上正在毓慶宮,陳師傅把這計策和皇上說了,小皇上哪有不答應的。於是陳寶琛便擬了封張作霖為東北王的聖旨,命張作霖火速來救駕。聖旨寫好了,忙到養心殿拿來印盒。但是印盒抱到,大家卻傻了眼。 溥儀道:「印盒的鑰匙在王爺那裡,要到王爺那裡去取呀。」 最後的「呀」宇剛一落聲,猛聽轟隆一聲響,有人叫道:「景山上架了大炮和機槍了!」 陳寶琛此時雖已年近古稀,卻如猿猴一般迅捷,如豹虎一般威猛,不知從哪裡拿來了根子,狠命地往鑰匙孔砸去,只幾下,盒子開了,溥儀從裡面拿出禦寶,蓋在了聖旨上,禦寶上刻著「法天立道」四字。 「誰人能送出這份聖旨?」陳寶琛道。 大家面面相覷。 「誰能送出這份聖旨?」 「我!」 門外一聲叫,大家看時,是奉軍將領張海鵬,他和馮德麟。湯王麟一起來北京參加復辟。 陳寶琛道:「好!壯士!疾風知勁草,版蕩識忠臣。這個重任就交與你了。」 「人在聖旨在!」張海鵬跪地接過聖旨叩頭起身,昂然而去。 又響起了大炮的轟鳴聲和機關槍的嗒嗒聲。 梁鼎芬的馬車在亂兵奔竄的街道上急馳,在子彈縫隙中奔突,終於來到了神武門,令他驚喜的是,平時接他的肩輿還等著他。梁鼎芬從馬車裡竄出來,坐進轎子裡道:「快,到毓慶宮去。」 「梁師傅,可是……」 話沒說完,景山上一梭子子彈射過來,撲撲撲撲,打得宮牆上塵土飛揚。 「走,在這個時候怎能不在皇上身邊?」 「可是?」 轎夫們不好說出來,從這裡到毓慶宮,院子裡一大片開闊地,那是往死地上去呀。」 「走!」梁鼎芬命令道。 恰在這時,宮殿的屋頂上,禁衛軍的機槍也吐著火舌,猛烈地向景山方向射去。梁鼎芬便道:「看,咱們的槍也不是吃素的!」 轎夫們只得從命,抬起轎子便跑。子彈像跟他們賽跑似的,打在他們剛經過後的宮牆上,打在他們腳後的石板上。突然磚石灰泥如一陣冰雹砸到梁鼎芬的肩輿上。 「梁師傅,我們暫時在旁邊的殿內避一避吧。」轎夫請求說。 「走!不可誤差事,不可誤差事!」 「這樣會送命的,真的要完了!」轎夫道。 「只顧自己,不顧皇上,特別是身為帝師,這樣苟且活了,比死還差勁,那是恥辱!」 轎夫們被他感動了,再不說話。好像真有什麼神在保佑他們,子彈狂暴地崩在他們的周圍乃至腳邊和手邊的杠於上,但幾個人卻毫髮不傷。 終於到了毓慶宮,轎失道:「我真的信了,皇上是天神保佑的,忠臣也受天神的保佑。」 另一個轎夫道:「要忠於真命天子……」 「嗚——轟!」 這個轎夫的話還沒說完,一個炸彈落下來,轎夫的一條胳膊飛上了屋頂! 「大鳥機……」 「是飛機!」王士珍叫道。 「啊——,」溥儀嚇得一泡尿撒在繡著金龍的黃袍內嗚哇地大哭起來。他的臉色慘黃,嘴唇鐵青,渾身抖索著如在狂風中的柳條。 王士珍畢竟是行伍出身,是北洋三傑中之一「龍」,他道:「護皇上到養心殿!」 不知他是真的救皇上,還是出於對空襲的無知——因為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空襲,王士珍就要太監們護送皇上越過一片亮亮堂堂、平平坦坦的開闊地。 慌忙之中,人們都聽從了他的話,可是有的太監早已嚇得不知躲到哪裡去了,還是幾位師傅和那剩下的一個轎夫膽壯,護著皇上上了轎子,一溜煙往養心殿跑。 「嗚——」飛機在上面盤旋,「轟!」哪裡又落下了炸彈。 到養心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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