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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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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科舉之路,踏上投靠淮軍的行程時,他就立志在軍中顯姓揚名做一番事業。透過自己官僚的家庭,他早已看到,清朝廷已腐爛透頂,不可救藥,內憂外患,面臨分崩離朽的局面。他認為,只有在軍中握有實權,在這亂世才可奪得權勢。曾國藩不是有了湘軍才得勢,李鴻章不是有了淮軍才位極人臣的嗎?從投向淮軍的那天起,他就搖尾乞憐,見風使舵,撒銀潑金,結交權貴。他先後打通了淮軍首領李鴻章、大總管西太后的親信李蓮英、大學士榮祿、軍機大臣親王奕劻的關節。特別是巴結上了榮祿,終於,機會來了,朝廷讓他在天津小站練兵。從此他的手裡有了自己的軍隊,有了「建功立業」的資本。在這裡他培植了親信徐世昌、唐紹儀等智囊,又得到了三個「狗」、「虎」、「龍」將才:馮國璋、段琪瑞、王士珍,所謂的「北洋三傑」。 第二次機會更是歷歷如在目前—— 那是一個深夜,天上遮滿了烏雲,大地籠罩在黑暗之中。朔風很大,卷起地上的塵沙和敗葉,刮得樹枝嗚嗚作響。袁世凱還在趕寫奏摺,他打算趕快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因為他已探明確實,朝局將有重大變化:光緒帝立志維新,而慶親王奕劻等卻哭請太后訓政,榮祿做了許多軍事部署,看來帝后兩黨要作最後決戰了。在這種情勢下,擁有新軍的自己若仍然呆在這裡,豈不是引火燒身嗎?離開此地,坐山觀虎鬥,看准哪一方有勝利的把握再落井下石,豈不更好?他這樣想著,奏請離京的摺子就要寫好。 「報——」侍從高聲叫道。 「混帳,現在報告什麼?」 侍從官進來,走進袁世凱低聲道:「軍機章京譚嗣同求見。」 「什麼……」袁世凱驚愕之中正要訓斥侍從官為什麼不找個藉口推辭,卻看見譚嗣同已經徑直走了進來。袁世凱馬上改口道:「為什麼不早請進來?」說著向譚嗣同行禮。 譚嗣同行禮畢,不待落座就說道:「在下多有要事相商,餘人盡可退去。」 袁世凱做了個讓眾人退去的手勢,對身邊的唐紹儀卻道:「你可以留下。」 譚嗣同單刀直人地說:「袁公以為皇上是什麼樣的人?」 袁世凱右手一扶膝蓋,說道:「如今的皇上,是曠代聖明之主。」 「那麼,天津閱兵的陰謀,袁公知道嗎?」 「是的,在下確實聽說過。」 「現在能夠救我聖主的人,只有先生您啊!足下如果想救皇上,就趕快行動,」譚嗣同摸著自己的脖子道,「如果不想救駕,就請到頤和園首告我,把我殺了,可以掙得潑天大的富貴。」 袁世凱騰地站起,厲聲說道:「先生把我袁某看成什麼人了,聖主乃是我們共同侍奉的君主,我與先生都受到聖上特別的厚愛。救護的責任,難道只有你才有嗎?——如果你有什麼救助皇上的辦法,在下願意知道。」 譚嗣同取出身上的密詔,然後說道:「西後和榮祿的密謀,全在天津閱兵之舉。先生及董福祥、聶士成三軍都受榮祿節制,榮祿企圖在閱兵中兵諫皇上而扶太后重新親政。雖然這樣,董、聶二軍是不足掛齒的。放眼天下,真正強有力的是先生您袁君啊。所以,如果以你的一軍抗擊董聶二軍是綽綽有餘的。所以袁君可以實行救主計劃,保護聖主,複大權,清君側、肅宮廷,指揮若定,這是永垂千古的功業啊!」 袁世凱道:「如果皇上在閱兵時急速馳入我的大營,傳號令以誅奸賊,那麼我必能追隨各位先生,竭盡死力救護皇上。」 譚嗣同道:「榮祿待足下素來優厚,足下如何對待他?」 袁世凱只是嘿嘿而笑,並不答言。 旁邊,唐紹儀發話道:「榮祿這個奸賊並不是真心實意地對待袁公。過去朝廷增加袁帥的軍隊,榮祿說:『漢人不要給他們很多兵權。』所以他對袁大帥向來不過是寵絡罷了。比如前年胡景桂參劾袁大帥這件事,本來胡景桂是榮祿的私黨,榮祿先是唆使他彈劾大帥,不久查辦此事,卻處理了胡景桂,為大帥昭雪,以向大帥施恩要人情。後來過不多久,胡景桂就做了寧夏知府,隨即又升做寧夏道,這都是榮賊心計險極巧極之處。我們袁大帥難道會忘記這些事嗎?」 譚嗣同道:「榮祿有王莽曹操之才,是橫絕一世的奸雄,袁公對付他恐怕不容易吧?」 袁世凱怒目賁張,目眥盡裂,熱血奔湧,臉如塗漆,大聲道:「如果皇上在我的大營,我殺榮祿就如殺一條狗一樣!」 至此,譚嗣同便坦然地把詳細情況告訴給袁世凱道:「是這樣的:二十日先生你請訓時,皇上當面交給你朱諭一道,命你帶兵趕赴天津見榮祿,你見榮祿時,出朱渝宣讀,立即將榮祿正法,即代為直隸總督,代諭僚屬,張貼告示,宣讀榮祿大逆不道的罪行,然後迅速人京,誅討舊党,實行維新新政。」 聽罷譚嗣同的話,袁世凱道:「現在軍營中的槍彈火藥都在榮賊手中,而各營、各哨的長官都是過去委任的。事情這樣急迫,既然確定了策略,那麼我現在就急速回軍營去,更選將官,設法貯備彈藥,到時候大事就可成功了。」他又向譚嗣同叮嚀道:「非常時期,在下也不留先生多敘了,希望先生絕不可將這絕密之事吐露半字,他日勤王勝利後,你我再長談三天,痛飲三夜!」 譚嗣同轉身走出法華寺。 「哈哈,哧——,這樣的計劃,這樣的書生能成什麼氣候。不過這可是我的絕好機會,擴大北洋軍的機會到了!李鴻章可以取而代之了。」 唐紹儀道:「滿清這棵大樹,本來根已鬆動,不久也可搖倒了,那時,大帥便可取而代之。」 「胡說?我對大清可是忠心耿耿的。」 說罷,袁世凱連夜到頤和園向西太后和榮祿告密去了。 是的,他抓住了機會。因為他的告密,因為他對太后、榮祿的「忠誠」,換來了直隸總督的要職,換來了幾百萬兩白銀的軍餉,換來了董、王軍隊歸他指揮的諭旨,換來了北洋軍壯大到幾十萬人的大好形勢。 可是如今西太后那個臭婆娘卻要調虎離山,好事啊!袁世凱在心裡罵著西太后:這是明升暗降,奪我的軍權——這不是閹了我嗎?這不是要我的命根子嗎? 越是危險之時,越要冷靜,袁世凱整理著他的思路。走出他的根據地還不是要命的問題,要命的是失去軍隊。目前西太后肯定正準備著奪去他的軍權,但是如果交出軍隊,他有能力和她抗衡嗎?袁世凱清醒地認識到他絕不是西太后的對手。既然不能和西太后抗衡,那麼軍權就必須交出來,而他又絕對不能失去軍隊,這就是矛盾的焦點。 找到了矛盾的焦點,袁世凱作出以下的決策—— 首先要鞏固自己和西太后的關係,鞏固和奕劻的關係。對西太后實行以退為進的策略,向她表示忠誠,她叫朝東,就不向西,她讓打狗,就不攆雞,讓她找不出責難的理由和藉口。袁世凱決定為討好西太后,為使所有的軍權不致喪失殆盡,他先把軍隊讓出一部分,讓出北洋軍六鎮中的四鎮,這一方面可以向朝廷表示他袁世凱並沒把軍隊當袁家軍,同時朝廷一時也不好收回其餘二鎮的軍權。 其次要始終保持和軍隊中的聯繫。一方面通過自己的私人感情,另一方面通過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保持對他們的感懾力。 再次,和奕劻一道,借助於其他人,安排自己的人進中央和地方,這既能鞏固自己的地位,建立一張權力網,又能為軍隊中的部下樹立良好的形象:跟著他,總有好處。 正當袁世凱思路暢通之時,傳報慶親王奕劻親自來了,袁世凱不由得喜上眉梢。 總督府人多眼雜,袁世凱把奕劻接到自己家裡。 奕劻向袁世凱述說了京中的情況以後,問袁世凱:「如今的事,該如何辦?」 「從親王所說的情況來看,太后似乎是身體不大好。在這種情況下,雖然我們的目的是要載振貝子做儲君,但是鞏固親王您的地位就顯得尤為重要了。親王試想,只要能保住您在朝中的地位,又有我等忠心為親王效勞,即使西太后另立他人,日後還不都是聽親王您的?不過,一些要害部門和地方權力都不能失去。比如東北三省,是大清皇業的發源地;直隸和山東是京畿要地,這些地方,必須掌握在親王您的手裡。在下認為,讓徐世昌做東北三省總督為妥,讓段芝貴做黑龍江巡撫最合適,而山東,讓您的兒女親家孫寶琦做總督為好。這些人,都是親王您的輔弼股肱啊。」 是啊,讓載振做嗣皇,自己做攝政王,像太后那樣威風,這是奕劻幾十年的奮鬥目標。正如袁世凱所說,果真老佛爺定的人選不是載振,以奕劻在朝中的地位,仍由他說了算。而要牢固地控制局勢,軍隊是一關鍵,其次就是京畿的督撫了。袁世凱所言甚是。於是奕劻道:「項城處處為本王著想,我很感激。不過這些事做起來恐怕難度不小,不一定能如願。」 「這事我已想過。我和親王可以互為呼應,親王可以以我為工具為藉口實現這一目的。」 奕劻心領神會,又道:「還有軍隊的事,老佛爺定會要項城交權,此事如何處理——這可是關鍵所在。」 「慶王爺請放心,這些軍隊保證聽親王您的驅使,不論是現在還是今後。」 「這——我就放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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