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宣統皇帝 | 上頁 下頁


  載振定睛看去,見那抱著琵琶的女子額頭如碧天裡的溶溶皓月,兩腮恰似剛出水的芙蓉。鼻膩鵝脂,鼻尖微微上翹;口似櫻桃,嘴角風情萬種。十指纖纖,如雨中抽芽的春筍;玉臂白白,似日光映射下的春雪。

  「果然絕色美人?」載振贊道。

  「她的曲子才真正是天下一絕哪。」徐世昌道。

  「快唱來聽聽。」載振急不可耐。

  話音剛落,聽那女子唱起來:「一自多才闊,幾時盼得成合?今日筒猛見他門前過,待喚著怕人瞧科,我這裡高唱當時水調歌,要識得聲音是我。」

  「果然名不虛傳!再唱一曲!」載振叫道。

  那楊翠喜啟朱唇,閃秋波又唱道:「楊柳深深小院,夕陽淡淡啼鵑,巷陌東風賣楊天,才社日停針線。又寒食戲秋千,一春幽恨遠。」

  「好一曲『紅繡鞋』,滋味足矣,有如此仙樂美聲相伴,平生足矣!」載振眯眼搖著頭道。

  「既然貝子爺如此喜歡,那就買了來,孝敬您老人家。」

  載振的雙眼猛地睜開,噴出火來道:「當真!」

  「若這點事小人也辦不到,在貝子爺這裡還能叫效犬馬之勞嗎?」

  段芝貴叫隨從叫來鴇兒道:「你家閨女可曾許人?」

  「我家閨女還沒梳弄開苞呢,怎麼可能嫁人呢?」

  「本老爺要買下,怎麼開價?」

  「我養了這閨女十幾年,現在剛有出息,雖說只是在帷後彈唱,卻已名滿天下。我家裡全靠她吃飯呢,哪裡能想到讓她嫁人?」

  「一萬兩白銀如何?」

  鴇兒的眼睛睜得像鱉蛋,隨即又一扭頭,說道:「還沒試花呢,我怎忍心?」

  「再加二千兩,不願意就算了。」

  「喲,瞧這位爺說的,哪有這麼硬梆梆的話兒。看你這位爺也是個豪爽的人,再加點嫁妝,我就割愛忍痛,把姑娘給你了。」

  段芝貴和鴇兒的話音還沒落,載振急不可待的道:「今天就梳弄了吧。」

  「殿下,是您的人了,全憑殿下喜歡。」

  「今天就梳弄了,走——」載振就要轉身。

  「歌台後面那道牆,是有暗門的,裡面別有洞天呢。貝子爺就甭要到別的地方去了,就在此梳弄得啦。外面的事全由小人張羅,保證萬無一失,這廳前堂後,飯莊的外面都是我們的人。何況,咱徐世昌是巡警的頭兒,殿下,您老就放心吧。」

  紅幔落下,段芝貴走進幔內,徐世昌和段芝貴及載振的隨侍,在幔外喝起酒來。

  走進紅幔,載振握著楊翠喜纖柔的小手,滑膩的滋味直透到骨髓。載振把她拉起來,按一下牆壁上的銅鈕,果然牆壁上閃開一道門,門內特別寬敞,朦朧的紅光彌漫著全室。牆壁上掛著裸體的西洋畫,個個都是光潔豐腴,玉乳亭亭的女人。這些催情畫,更使得載振欲不能抑,摸著楊翠喜的纖腰說:「你這腰兒,還沒那牆上女人的指頭粗呢,你受得了爺的愛嗎?」

  「萬請爺爺可憐我,可別痛殺我也。」說時鶯呢燕喃,撩人神魄。

  載振哪裡還能按耐得住?手兒早滑向王乳,翠喜嚶嚀一聲,嬌紅滿腮,道:「爺,千萬請你規矩點。」

  載振哈哈笑道:「好,你讓爺怎麼規矩?」不如唱支曲兒讓爺聽聽,爺好知道怎麼規矩。」

  楊翠喜重又撥弦轉軸,嬌聲嗲語道:「奴本是柔枝嫩條,體比做牆花路草。顧不得鸞雛燕嬌,你恣意兒鸞顛鳳倒。須記得或是忙,或是閑,或是遲,或是早。夜夜朝朝,何曾知道,這些笑竅,春風一度,教我力怯魂銷。」

  「你如今已是我的娘子,放下心來,我本是憐香惜玉之人。」說著,拿過琵琶,載振也自彈自唱起來:「更深漏深,獨坐誰相問?琴聲怨聲,兩下無憑准。翡翠衾閑,芙蓉月印,三星照人如有心。露冷霜凝,衾兒枕兒誰共溫?巫峽恨雲深,桃源羞自尋。你是慈悲襯,望恕卻少年心性,少年心性。」

  翠喜道:「沒想到爺有這等的才情,便是柳三變也比不上,奴婢真是福大命好,有這麼好的歸宿。」

  載振是風月場上的老手,猴急之時熬到現在,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聽罷翠喜的話,他一把把她擁在懷裡道:「我會疼你愛你一輩子的,我的小親親,我要把你封為福晉。」

  「你是王爺?」翠喜驚道。

  「老爺我是慶王府的貝子,將來必定是王爺的,說不定……」載振急忙打住。

  清晨,載振睜開眼睛,見翠喜仍在睡著。他喚太監進來把衣服穿好,盥洗畢,一個太監道:「爺,慶王爺不會怪罪吧。」

  「沒有的事。以後她到了府中,你們只當以前沒有見過她,不准說出她的身份。」

  「嗻——」

  「你們侍候她起來吧。」載振道。

  待翠喜也盥洗完畢,對載振道:「爺真的是貝子爺。」

  「那還有假?」

  正在這時,一個太監拿著一方白絹道:「大爺,這上面紅紅的一片。」

  翠喜低下頭去,嬌羞無比。載振愈加愛憐,讓隨侍拿來牛奶和一些點心。吃罷,載振對翠喜道:「再唱一曲如何?——就以昨夜風情?」

  翠喜拿過琵琶,唱道:「寶奩裝就待春風,鴛枕鴦被色色紅,怎樣魚遊春浪中,覷朦朧,一半兒猜疑一半兒懂。」

  載振接唱道:「淺酒人前共,軟玉燈邊押;回眸人抱總含情,痛——痛——痛;輕把郎推,漸聞聲顫,微驚紅湧……」

  「報——」

  一曲還沒唱完,門外竟有人在這個時候大聲傳報,掃興。

  待聽完阿瑪奕劻和四格格的話,載振才知道昨夜家裡人有多著急。聽到父親和妹妹的講述後,他也感到他的儲君的地位並不像他想像的那樣牢固,與楊翠喜風流的愜意,早已煙消雲散了。

  「如此看來,老佛爺對我們的疑慮,似乎不是來自我們自己,而是來自袁世凱。」載振道。

  四格格補充道:「確實,我給老佛爺送金佛時,她還很高興,可一聽到這金佛是袁世凱送的,她的臉色立即就陰沉起來。」

  「是呀,這些年,我們家的園林、房屋乃至於過生日、辦喜事的開銷都是直隸總督府報銷的,都讓袁世凱包下來了,這能不傳到老佛爺耳朵裡去嗎?」奕劻道。

  「阿瑪,老佛爺對我們的疑慮,恐怕不是在經濟上。」載振道。

  「我在官場和宮中混事這麼多年,這點道理我還能不知道?我花點錢,賣點官,只要不對誰的權力構成威脅,沒有人過問,老佛爺也不會把這些看得很重。當年義和團起事,八國聯軍打進京,老佛爺避居西安,大局實際上由李鴻章執掌,滿朝文武也都認為李鴻章是太后最寵信的人。實際上,太后單獨詔見我,讓我督辦與各國交涉事宜,我那時就知道老佛爺對漢人不可能是完全信任的。這些年,我有點暈手了,袁世凱的勢力這麼大,老佛爺能不疑忌嗎?袁世凱能出賣皇上,難道他就不能出賣太后?所以太后對他必然是置之死地而後快,只是認為時機不對罷了。而我們與袁世凱是絕對分不開了,袁倒,我們也倒,其勢只能榮辱與共,支撐到底。」奕劻直撓頭。

  「可不能想法脫離,」載振慌忙道:「阿瑪細想一想,若和袁世凱脫離,軍隊中我們能倚重於誰?滿人中的那些少壯軍官,可都是反袁又忌恨我們的,若我嗣位,有誰能在軍中穩定大局!」

  「如今嗣位事小,就不要念念不忘了。如今得罪了太后,嗣位就不太可能;可得罪了袁世凱,更是不行,不僅醜事全被抖露出來,太后那裡我們也沒有臉面。是啊,太后那裡我失了一招。」奕劻歎了一口氣。

  「這話從何說起?」載振道。

  「太后前日在仁壽殿召我,和我商議擢升袁世凱的事,我當時竟忘乎所以,喜形於色,不知道太后是在試探我。」

  「阿瑪一向城府深藏,不露形色,怎麼犯了這麼大的錯誤。」四格格插話道。

  「唉——,老了。」奕劻道:「如今只有順著太后的臺階走,一方面堅決執行老佛爺的旨意,調袁世凱人京,在老佛爺那裡疏遠袁世凱,另一方面又要幫助袁世凱儘量留住兵權。這二者中,目前最重要的是要鞏固我們在太后心中的地位,只要載振能嗣位,一切都好辦了。」

  四格格道:「還有一件大事。在阿瑪退出仁壽殿后,太后與瞿鴻禨不知說了什麼話,把所有的人都趕到殿外,連李蓮英也不例外。」

  「咦,這真是個嚴重的事兒,」奕劻心事重重的說。「這就有可能是專門針對我的了,千萬要防著點。」

  「何以見得呢?」載振道。

  「若是滿人,商議的可能是漢臣;若是漢臣,談論的可能滿人。」奕劻道。

  「那為今之計——」載振向父親道。

  奕劻乾瘦的臉很長很長,下巴又有一撮山羊鬍子,所以捧一個長臉的山羊頭在面前,就不要再看奕劻了。此時,他捋了捋鬍子,道:「為今之計,四格格仍要到太后那裡,儘量多探些風聲,特別是太后和瞿鴻禨的談話。載振就在家觀測動靜。我現在就找徐世昌,與他一起到天津傳旨,正好借此與袁世凱合計一下。」臨了,奕劻看定載振道:「要知道什麼事是重要的,莫因玩樂誤了正事!」

  袁世凱得知西太后升他做軍機大臣的事後,鼻子「哼哼」個不止。「調虎離山,我偏不離開!」

  是的,袁世凱混到今天這種地步確實不容易,他創業的歷程也是極艱難的——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袁世凱抓住了他一生中兩個關鍵的機會,決定了他一生的命運,而這兩個機會是他自己創造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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