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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第五章 「事無兩樣人心別」

  在帶湖之濱閑住十年之久的辛棄疾,在1191年冬季忽又被起用為「提點福建路刑獄公事」。第二年初,辛棄疾在萬千感慨中到福州就職。

  微風陣陣,只見漫天桃李紛飛,遍地殘紅落英,又到暮春時分了。五十三歲的辛棄疾帶著屬下到轄區內各個地方進行考察,無論州縣守令的治行政績還是訟獄斷案,都一一認真過問。

  這年中經過調查巡視,辛棄疾瞭解到賦稅和鹽運業中存在大量弊端,給各地民戶,尤其是臨汀州招致了深重的禍害。

  宋朝由於對豪強地主兼併土地,一貫採取縱容不干涉的政策,豪強地主享有免稅、免役的特權,因此,土地集中在他們手中之後,賦稅徭役的負擔卻多半還留在原業主身上。一方面是「有產而無稅」,另一方面是「產去而稅存」。土地的佔有量和賦稅負擔的輕重完全不相符合,在五十年前,為解決這種問題,推行過一段時間「經界」法令,就是說清查地畝所有權和平均賦役負擔的意思,可當時這一法令涉及範圍和施行時間都很有限,福建路各州此種狀況不但沒有任何改善,反而日益地嚴重化。1190年朱熹任漳州太守時曾建議在福行「經界」之法,即遭大地主們的反對,建議沒被採納。

  食鹽的買賣上問題也很多。當時下四州(即漳州、泉州、興化、福州)都已實行了「鈔法」,即由鹽商認繳若干稅款,由政府發給他一張運銷許可證,允許他販運包銷若干數量的食鹽。但在上四州(即建甯、南劍、臨汀、邵武)仍舊實行著官運官銷的舊例,這樣由於官吏苛簡,運營者又舞弄奸弊,把灰土摻到官鹽裡充數,官鹽根本就賣不出去,乃至於按人口強行派銷的程度,使百姓大為不滿。

  辛棄疾詢問民戶,明察暗訪,得知問題的核心所在,這年秋季,他代理福建安撫使之職時上書給朝廷,主張在福建境內,為解決頭一個問題應該推行「經界」,為解決後一個問題應該推行「鈔法」。理由是:「天下之事,因民所欲行之則易為功。漳、泉、汀三州皆未經界,漳、泉民頗不樂行,獨汀州之民,力無高下,家無貧富,常有請也。且其言曰:

  「苟經界之行,其間條目,官府所慮謂將害民者,官必不必慮也,吾民自任之。其言切矣,故曰經界為上。其次莫若行鈔鹽。鈔鹽利害,前帥臣趙汝愚論奏甚詳,臣不復重陳。獨議者以向來漕臣陳峴固嘗建議施行,尋即廢罷,朝廷又詢征廣西更改鹽法之弊,重于開陳。其實不然。廣西變法,無人買鈔,因緣欺罔。福建鈔法才四閱月,客人買鈔幾登遞年所賣全額之數。止緣變法之初,四州客鈔輒令通行,而汀州最遠,汀民未及搬販而三州之販鹽已番鈔入汀,侵奪其額。汀鈔發洩以致少緩。官吏取以藉口,破壞其法。今日之議,正欲行之汀之一州,奈何因噎廢食耶。故曰鈔鹽次之。」

  辛棄疾這份僅見於《永樂大典》的奏章將他對國事政務一如既往的兢兢業業表現了出來。他並沒有因為長期嘯傲山林就養成被誤稱為清高的惰性,反而更加仔細專注於他份內的工作。

  這段時間內他與居住建陽的朱熹過從甚密。辛棄疾和朱熹初次打交道要從辛棄疾尚任隆興知府、江南西路安撫使時算起。辛棄疾為貼補官庫財政,便著人販運牛皮,誰知到南康軍境時被擔任軍守之職的朱熹扣了下來,幾次往來交涉兩人便熟悉起來,後來又因朋友介紹,彼此獲得了溝通和瞭解,最後竟成為交情甚好的朋友。兩人就國家局勢、天下大事往往能有一致的看法,指點江山、激揚文字,各個方面都十分投合,只是辛棄疾不很留心于本原太極一類問題,所以兩人交流的主題還是有些局限性,現在年過半百的辛棄疾忽然對生命的根本、歸宿、意義等問題有了疑問和探索,想起朱熹是一個難能可貴的老師,便時常前往討教,兩人更是研討於萬事萬物之間,略無遺漏,關係也更加親密。

  1193年正月。細碎的雪粒在寒風的挾帶下四處撲打,田野裡,橋樑上,屋頂樹枝上都是潔白的顏色,襯得原本灰暗的天空稍稍明亮起來。兩個人影正在風雪中握別。

  「朱子不要再送了,千里送行,也終要有一別的。」那個稍胖稍高些的是辛棄疾。

  「幼安兄一定保重呢!那次紫溪之會我礙於瑣事不曾赴約,以後一定要再訂時間,我二人和同甫兄盡興聚聚,必當一醉方休!」朱熹身著樸素的青布棉袍,面容詳和,顯得敦厚迂拙。

  「是啊,到時候可要好好罰罰你了!非讓你頭一個醉倒!哈哈——」辛棄疾和朱熹同時朗聲大笑起來,其實他們都知道二人各自奔波忙碌,很難有機會聚會在一起的,但他們又那麼希望時時在一起暢談心懷。

  雪越下越大,辛棄疾終於離開了朱熹的居所,前往杭州而去,新皇帝光宗趙悙想要見見這位長期聞名於耳,集大詞家和幹臣於一身,有些傳奇的人物。道路上留下一串深深淺淺的馬蹄印,不多會兒就被飛舞不休的雪粒填滿覆蓋了一次、兩次、三次,辛棄疾都有點記不清這是第幾回站在延和金殿上接受召見,陳抒意見了,過去一下子都重疊到一塊兒,交替混亂地出現在腦中,他下意識地摸了摸鬢角的白髮。

  皇帝年輕得很,有幾分架出來的威嚴,聲音尖尖的很不好聽:「辛愛卿,你說說國事當以何為首呀?」

  「陛下,老臣以為,當今天下無論何國欲圖謀發展強壯則必先能夠自保才行,國事以加強軍務為急要,而後修治百姓,發奮于經濟,則不久可重取河北喪失敵手的土地!」

  「具體而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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