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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這二人又重回到辛棄疾在期思渡的新居。

  新居的附近有一池泉水,池形如臼,清澈見底。

  辛棄疾也把它買歸己有,取名瓢泉。

  距新居稍遠有一座山,山脈從福建境內蜿蜒而來,綿亙百餘裡,這裡的主峰叫鵝湖,是鉛山境內最負盛名的山。山下官道旁邊有一寺廟,名叫鵝湖寺。寺前十裡蒼松,參天蔽日,把這所寺院襯托得格外深邃幽靜。1175年,南宋著名學者朱熹、呂祖謙、劉清之、陸九齡九淵兄弟等,曾聚會寺院之中,討論過太極、無極等哲學問題,成為當時學術思想界的一件大事,這座寺廟的名字也隨之更加響亮起來。

  辛棄疾和陳亮二人便在此地盤桓遊玩了近十日,給鵝湖山和寺又添了一道光彩,後人稱這次辛、陳相會為「鵝湖之會」。

  陳亮不久告辭東歸,辛棄疾送他十裡,折馬回去。

  第二日清晨又覺留戀不舍,於是備馬帶人前去追趕,然而到了鷺鶿林一地,泥濘縱橫難行,不得不悵然停下,在附近方村飲酒後歸返,晚上住宿在泉湖吳姓人家四望樓上時,辛棄疾書寫一《賀新郎》詞表達與陳亮的友情:

  「把酒長亭說。看淵明風流,酷似臥龍諸葛。何處飛來林間鵲,蹙踏松梢殘雪。耍破帽多添華髮,剩水殘山無態度,被疏梅料理成風月。兩三雁,也蕭瑟。

  佳人重約還輕別。悵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斷車輪生四角,此地行人銷骨。問誰使君來愁絕。鑄就而今相思錯,料當初費盡人間鐵。長夜笛,莫吹裂!」

  辛棄疾將這首詞寄給陳亮,陳亮不久寄來和作,辛棄疾依循前韻又賦答詞:

  「老大哪堪說。似而今,元龍臭味,孟公瓜葛。我病君來高歌飲,驚散樓頭飛雪。笑富貴千鈞如發。硬語盤空誰來聽?記當年只有西窗月。重進酒,換鳴瑟。

  事無兩樣人心別,問渠儂:神州畢竟,幾番離合?汗血鹽車無人顧,千里空收駿骨。我最憐君中霄舞,道男人到死心如鐵!看著手,補天裂。」

  閒居將近十年,辛棄疾的心性越來越穩定平靜。

  他有些了悟世事滄桑變幻原都是水中月,鏡中花,這期間他寫過不少陳明心跡的詞作,如《水調歌頭·題永豐楊少遊提點一枝堂》:

  「萬事幾時足,日月自西東。無窮宇宙,人是一粟太倉中。一葛一裘徑歲,一缽一瓶終日,老子舊家風。更著一杯酒,夢覺大槐宮。

  記當年,嚇腐鼠,歎冥鴻。衣冠神武門外,驚倒幾兒童。休說須彌芥子,看取鵾鵬斥鴳,小大若為同?看欲論齊物,須記一枝翁。」

  久在家中靜養,不出去遊山玩水,年華日月無蹤,以至於又訪博山時,遇到熟人都驚歎其老,辛棄疾怡然提筆寫:

  「頭白齒牙缺,君勿笑衰翁。無窮天地今古,人在四之中。臭腐神奇俱盡,貴賤賢愚等耳,造物也兒童。老佛更堪笑,談妙說虛空。

  笑堆豗,行答颯,立龍鍾。有時三盞兩盞,淡酒醉蒙鴻。四十九年前事,一百八盤狹路,柱杖倚牆東。老境竟何似,只與少年同。」

  人生的路在跌跌撞撞、浮浮沉沉裡已走了有大半了,四十九年的風塵煙雨、曲折苦痛哪裡堪說堪表!

  只是過了這麼久後猛然發現也不過走到今天齒落髮白的地步,不過走到某個回首往事有如夢的日子。安安靜靜地審視自己的歷史,看著仿佛另一個人的血淚掙扎,心中究竟是喜是悲?!一生已走得基本圓滿了,無論做了什麼,成功了什麼,到了現在心境熄滅下去,沉寂下去,平靜下去時,就該算是劃圓了一個圈,重新到了起點未翻滾未激動的狀態,帶著滄桑然而又似一無所有的過去,經閱了一番後又回來了生命本身在轟轟烈烈或低鬱悲哀的雜亂色彩剝落後,終於顯示出了它無比寶貴的重要意義。潮起潮落,消消漲漲,無數生命存在又滅亡著,每個人都如浮沫幻花,擁有的時間太短暫了。

  辛棄疾深讀細悟佛、道書籍,漸漸明白了許多,他暗暗覺得如果可能,自己還會居官為臣的,自己會儘量去做,但將審時度勢,也將輕漠於得失成敗。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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