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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這很難說,」沙明莊嚴地接口,「他們不可能沒有黨羽的,不過,他們之間往來,很難為外人發現。皇孫重潤的妹妹永泰郡主,是下嫁繼魏王的,他們之間消息傳遞,都由永泰郡主經手。」

  於是,張易之陷入緘默中了。

  就在同時,太平公主已從另一個方向進入這片草地,而未曾為張易之和沙明所發覺。

  「陛下——六郎!」太平公主走到了女皇帝和張昌宗身邊。

  「公主——」張昌宗感到意外,欠身站起。

  女皇抬了一下眼皮,於朦朧中看到女兒。

  「媽!」太平公主輕俏地叫著,挨到女皇帝的身邊,切切地說,「我等了好久,婉兒呢?我要她通報的,等她不見,就自己闖了來。」

  女皇帝伸舒著四肢,打了一個呵欠。

  「我也該醒了,睡著一忽兒,很舒服!」

  這時,張昌宗手持白玉壺、唾盂,侍候女皇帝漱口。而張易之也發現了,遣走沙明,走回來。

  武曌於漱口的時候看到沙明向外走,也看到張易之走向自己!她的目力衰退了,在五丈外走開的沙明,她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僅能辨出這是一名內侍。於是,她不經意地問:

  「是誰來奏事?」

  張易之有些尷尬,訥訥地說:

  「是沙明——」

  這時,婉兒自假山石後面出現了,冉冉地向女皇帝所在行來,太平公主遠遠地看到,就叫出:

  「婉兒,你躲藏到哪兒去了?」

  武曌雖然是在初醒的蒙昧狀態中,但是,她已發現到張易之、沙明、婉兒之間,必有事情。

  於是,一個時辰之後,武曌在遣開了太平公主和張氏兄弟之後,詢問婉兒——

  「我在假山石後聽到五郎與沙明講話!事關重大,我不好任意闖出,而且,我覺得我應該聽的。」婉兒詳盡地將張易之和沙明談話的內容轉報。

  武曌雙眉一揚,沉重地問:

  「你沒有聽錯?是武延基和重潤?」

  「陛下,我相信絕未聽錯。」

  「嗯!」她咬牙切齒地籲了一聲。武氏一族人圖謀自己,是她所不容忍的,此刻,由於忿激,雙手微微地抖顫著。婉兒看到女皇帝面頰上泛起青光,這是殺機。近年,女皇帝已經轉仁和了,很少再呈現殺機,可是,消失已久的殘狠,現在又浮了起來。

  婉兒打了一個寒顫。

  「召他們兄弟來——」她迂滯地說出。

  太平公主尚逗留在宮內,她和母親的兩位情人玩著。當婉兒召張氏兄弟入內之後,她低問:

  「婉兒,看樣,宮內有事了?」

  「出事了,你最好回去吧!」婉兒苦笑著,「我們安寧了一陣,又多事了。」

  太平公主一向是小心謹慎地和母親相處的,她瞭解母親的性格,任何逾越,都會使自己倒黴,因此,她不敢問婉兒問題的真相,匆匆地回去了。

  婉兒回進內室時,女皇帝和兩位情人正默默相對,張易之垂著頭,毫無表情,張昌宗則傍跪在女皇帝的膝邊。

  「婉兒,」武曌寒冷地叫喚著,「通天監沙明賜死!」

  這一宣佈使張氏兄弟為之毛髮悚然,他們的目光同時投射在不測的女皇帝臉上。

  「我不許內侍做這種事。」她比較緩和地向情人說。

  「陛下……」張易之於惶恐中跪下來,「那是我支使……」

  「我知道,我不追究你。」她微喟,「你應該支使人為你而做,可是,我不能容許我的人違反我的律。」

  「陛下,我們沒有謀人之心,我們只為了自己的安全,想多知道一些兒事。」張昌宗委婉地陳詞。

  「我知道,我會保護你們的。」她說著,又喟歎,「重潤兄妹,交給你們去處斷。」

  「陛下,我以為就此算了,倘若追究起來,會有許多人站不住哩。」張昌宗說。

  「不行,我是不事姑息的。」她堅決地接下去,「你們放心,我不讓任何一個人損害到你們一根毫毛,現在,不必再提了。」

  這一樁事到第三天早朝之後才爆發。

  武曌在另外一方面證實了重潤和武延基秘密圖謀著張氏兄弟,以及打擊附從張氏兄弟的武懿宗。

  她將重潤兄妹召入宮中,由張易之、昌宗兩人審問。

  年輕的皇孫重潤,忽略了一個老年的女人對情人的心情,他以為自己是皇孫,不論怎樣,都會高出於張氏兄弟的,因此,在審訊才開始的時候,就森嚴地斥責:

  「你們二小挑撥我們祖孫關係,哼!」他說著,轉而向女皇帝叩頭道:「皇帝陛下,孫兒沒有做錯事。」

  女皇帝陰森地一拍禦案,喝這:

  「在我的面前,居然猖狂起來了。」

  永泰郡主看情形不對,連忙提口道:

  「陛下,重潤無辜被冤枉,心有未甘,是以出言不遜。」

  「你們商量著擠倒武懿宗,這是冤枉你們嗎?」女皇帝冷冷地說,「武延基已經承認,這是冤枉?」

  「武延基已經承認!」這句話使重潤兄妹吃驚,他們是未經世故的,在急驟之間無法辨明真假,一時手足無措了,而武曌,因此而冷笑。

  永泰郡主心虛了,她以為,事情既已揭穿,只有轉求自全的一條路。於是,她急促地出口:

  「陛下,孫女不曾與聞。」

  「你不知道他們要擠倒武懿宗?」

  「陛下,孫女絕不知情。」

  「重潤——你妹妹不承認為你們傳訊哩。」女皇帝輕描淡寫地道出。

  重潤脹紅了面孔,期期艾艾地說不出話來。

  「怎樣?你們兄妹竟毫無義氣?事體一經揭穿,就只圖自己卸罪,不顧骨肉了?」武曌冷冷地一笑,向旁邊的執事內侍做了一個手勢。

  重潤因妹妹的不夠義氣而氣得發抖,頓聲說:

  「陛下,是這樣的,武懿宗勾連二小,企圖為亂,孫兒和延基商量,但為消弭禍患,並不敢為其他,至於我的妹妹,原未預聞此事。」

  她沒有再接口,而執事內侍卻已招呼了四名內侍,將重潤和永泰郡主扶掖出去。

  依照規矩,是責三十杖。

  負責刑杖的內侍是傾向張易之、昌宗兄弟,他們自然能看到此事與張氏兄弟有關,因此,在用杖之時,特別著力,當張昌宗為重潤兄妹向女皇帝求情時,已責了二十杖。

  兩位金枝玉葉,在承受了二十杖被赦免之後,已經昏迷,不能動彈了。

  女皇帝對此毫無憐恤的神情,她冷峻地吩咐將兩人抬回太子府邸。接著,她陰森地命令張易之草制,賜繼魏王武延基死。

  做了這些處置之後,女皇帝鬱鬱地回通天宮了,她不曾偕張氏兄弟同行。

  這一回合,張氏兄弟是大獲全勝的,可是,他們在目送女皇帝入內之後,卻因嚴峻的處置而有凜然的感覺,張易之感慨地向弟弟說:

  「昌宗,從此之後,怨結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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