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王昭君 | 上頁 下頁 |
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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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說您就會好的,只需靜養一段時日,服下這些藥,且不要生氣上火,病就會慢慢消退。" "我會的,我的閼氏。"單于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讓這裡面的火焰停止燃燒吧!用你溫柔的手熄滅它們吧!"單于疲倦地閉上眼睛,將頭靠在臥榻的厚枕上,閼氏就輕輕地撫摸他的胸膛,埋下頭用雙唇柔柔地滑觸著…… 大單于入睡了,閼氏抬起頭,為他蓋好被,起身走到隔壁的一間暖閣,雲裳正坐在這裡,昭君碎步奔過去,撲到她懷裡,喚了聲:"雲姊!……"便泣不成聲。 "昭君,好妹妹,你要挺住!" "醫生說大單于的病很重……他就要離開我們了!" "昭君,這不可能!大單于的身體很硬朗,去年冬天,他還赤手打死一隻狼呢。" "他的病沒有先兆,突然襲來,而且來勢洶洶就像洪水一樣。雲姊,我……我真害怕!" 雲裳拍撫著她的背,捋著她的頭髮,"好妹妹,大單于的生命是堅韌的,就像狼居胥山頂的雪松一樣,為他祈禱吧,向匈奴的天父祈禱吧!上天是垂愛你的,你是天佑之人!" 雲蔔娜的殿帳中,老祖母從沉睡中醒轉,望見坐在榻前的甯胡閼氏。 "我的孩子,是什麼事讓你這樣憂愁?王庭發生了什麼?" "不……大閼氏,沒有任何事。" 雲蔔娜坐起來,昭君在她背後塞了個厚墊,讓她舒舒服服地靠著,老閼氏看上去氣色好多了,"我的孩子,不要瞞我,你有很重的心事,我一眼就看得出來。"雲蔔娜拉過她的手,"一晃,你來到匈奴已有二十年了,你的兒子已長成一隻英俊的小蒼鷹,你的女兒也像兩朵百合花嬌豔地開放著,你卻仍是那麼美麗,大單于珍愛你如同自己的眼珠,我的孩子,盡情享受天父賜給你的幸福吧!這並不是每個女人都能擁有的。" "大閼氏……我……" "我的孩子,你心中一定還有什麼煩惱,人活一世,要經歷多少事情呀!回顧我雲蔔娜這一生,我雖貴為匈奴單于的大閼氏,可人世所有的痛苦、災難,所有的生離死別,我都經歷過了,在那些顛沛流離的戰亂年代,有時,我覺著自己簡直無法承受那許多深重的磨難,但我最終還是承受住了,我的孩子,女人其實是最堅忍的,男人們衝殺一世,戰鬥一世,縱橫馳騁一世,創造出恢弘的偉業,女人的一生儘管不是那麼轟轟烈烈,那麼驚天動地,但女人卻在用自己柔軟的臂膀托住人世所有的一切,所有的苦難和傷痛。女人的心是博大寬厚的,就像我們腳下的大地,可以承受萬千重量,承受那連綿起伏的高山峻嶺和波濤滾滾的大江大河;又像頭頂的天空,能夠包容一切,包容那茫茫的雲海和無邊無際的黑暗。想想吧,女人其實與大地天空沒什麼不同,我們都是母親呵,大地生成綠色的植物,天空誕下日月星辰,而女人的身軀也孕育生養著生命,我的孩子,我們是豐厚的堅韌的,因為我們是女人。相信你自己的力量吧!不管生活中發生什麼,你都要有勇氣去面對!天父會幫助你的,如果你心裡還有打不開的結,就去向天父祈禱吧!我們仁慈的偉大父親會指給你一條光明的路。" 一輪明月高掛天穹,甯胡閼氏舉目向天,她的身後俯跪著伊屠知牙師、雲兒、阿嫣和匈奴的諸王百官和眾多的牧民們。 "神聖的天父啊,我們仁慈的父親啊,賜我們以生命、力量和希望的偉大父親,請你用照亮黑夜的光明驅除病魔,用純淨的聖湖之水,用清澈的高山雪水滌清濁重的病氣,讓我們的君王像聳立的皚皚雪峰般站立起來吧!……" 甯胡閼氏淚流滿面,明月之光照耀著她,神聖的天父正以它慈祥的眼目在注視她。甯胡閼氏忽然有了一種貼近上天的奇異感覺,她感到自己的身心欲飛,飛到那遼闊靜謐的天穹裡去,高天勁風吹疼了她的臉頰,淚眼被愈來愈亮的月光耀花了……穹空之上,響徹著高昂胡笳樂聲,銅鼓在咚咚地敲,蘆笛漫天流蕩…… 她不由自主地張開兩臂,仿佛正在投入天父的懷抱…… 冬天又快降臨匈奴草原了,深秋蕭瑟的冷風把草地吹得一片枯黃,牲畜們的嘴巴在草窩裡艱難地翻拱著,再也翻找不到鮮嫩的青草來,牛羊肥壯壯的身子迅速地消瘦下去。匈奴草原的牧人們開始收起帳篷,用馬和駱駝馱起全部家當,趕著牛羊向著冬牧場遷徙。那些居住在遙遠北地的牧人們,他們腳下的土地三尺深以下就是永久的凍層,秋天對於那裡來說,只是一閃而過的季節,當你還沉浸在初秋暖融融的陽光裡時,第一場冬雪一夜之間就覆蓋了草原,溫涼的秋風瞬時變做呼呼尖吼的大北風在千里草場上跌滾著,拍打著,氣溫驟降,北國長天露出陰鬱冷酷的模樣,日頭在遠天盡處如同一條受傷的白魚無力地沉浮著。 匈奴人儘管世世代代地經歷了草原無數個寒冬,仍在每個冬季蒞臨時心存惶恐:我們如何熬得過去呀! 草原上所有的物種:狼、虎、熊、鹿、豹、野馬、野驢、狐狸等肉食類草食類獸們仰望寒天統統是這般惶惑的心境。食物嚴重匱乏,大饑荒襲遍草原,老弱病殘的野獸們誰也逃不脫這嚴酷的日子,紛紛倒斃掉。 匈奴人踏著鋪滿白雪的草原向南走行去,大北風在身後追擊著,像個面目猙獰的強盜,非要把這地上活動的一切生靈全都埋葬。 瘦弱的羊兒在轉場的途中一隻只死去了,於是人們就在宿營地默默地啃罷羊骨頭,繼續向前走行。轉場往往要持續漫長的一個多月,要路遇幾場特大的暴風雪。最要命的是隊伍中的某個女人在風雪中生產了,飛揚的大風簡直不容你拉起氈帳,女人就躺在雪窩裡生下她的嬰孩,風雪吞沒了她聲嘶力竭的哭喊。人們用雪擦去孩子身上的血跡,埋去胎衣。虛弱的女人從雪窩裡艱難地站起來,把嬰孩裹進羊皮袍中爬上馬背,整個隊伍又向前開拔。 王庭的貴族們雖然不必遭受此等遷徙之苦,但冬季也是他們為生存而戰的日子。王庭遠不及北地嚴寒,卻也是一片肅殺的冰雪世界,可羊兒們還能從白雪下翻食到深秋殘留的勁草,人們儲存在大帳中的食物亦很豐盛,這食物在冬至過後就已吃得所剩無幾了,這時,所有的男人們都要背上弓矢跟著大單于進狼居胥山深處的獵場上去狩獵野獸。女人和孩子則留在住地等待著得勝而歸的親人帶回鮮美的畜肉,以便熬過這個寒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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