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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在戰爭進行期間,聖祖為了分化、瓦解和孤立吳三桂,一再施以招撫之策,百般誘使「歸正」。政策相當寬大,待遇相當優厚。不管誰在吳氏政權中任何種職務,犯有多麼嚴重的「情罪」,只要放下武器,立即會得到極優厚的待遇,對以往之事,一概免究。聖祖表示,「朕決不食言」,可「昭之日月」。這些諾言,都行之於文字,載入件件詔書之中。可是,當戰爭勝負已成定局,特別是在攻下昆明之後,聖祖馬上想到處置已降的吳三桂的黨羽,時機已經來到。在他的指示下,朝廷開始甄別,以種種理由和口實,將已降的原屬從叛的骨幹分子逐一查出,定罪處死。舉其要者,敘其原委,以明歷史真相。

  在響應吳三桂起兵的政治勢力中,最重要的人物莫過於靖南王耿精忠了。他在福建起兵,給三桂以巨大的支援。至康熙十五年冬投降,聖祖既往不咎,免去一切處分,恢復其靖南王爵,他的屬下人官職如舊,他主動要求隨大軍剿臺灣鄭氏之軍,正合聖祖之意,要他「立功贖罪」。他在收復福建沿海被鄭軍佔領的泉州、漳州後,駐守潮州。次年(康熙十六年)四月,精忠為表達自己的忠心,把自己的兒子耿顯祚送入京師侍奉皇帝,實則是送「人質」,消除朝廷對自己的疑慮。

  十一月,藩下參領徐鴻弼、佐領劉延慶、護衛呂應晹、典儀陳良棟、護軍蘇雲會等人聯名向兵部揭發精忠「歸順後尚蓄逆謀」的罪行五款:(一)違背康親王傑書之命,不全部供出「奸党」人員;(二)暗中勾結「海賊」(指臺灣鄭氏),互通音訊;(三)曾與叛將劉進忠「執手耳語」,說:「乞降非所願」;(四)暗令心腹儲藏鉛藥,等待「異日取用」;(五)遣散舊兵歸農,令他們各攜武器走,不准留給征剿的清軍。尤其是在投誠前殺死範承謨以滅口,足見其罪重大,兵部大臣以徐鴻弼等人揭發信上報給聖祖。

  精忠的弟弟昭忠正在福州,他事先已得到徐鴻弼等人的揭發信,也將此事及時向聖祖做了報告。【《逆臣傳·耿精忠傳》,卷2,35頁。】

  聖祖扣留了上述報告,隱而不發。主要原因是時機不成熟,此時正征剿吳三桂,必須穩住已降但心懷疑懼的這批人,惟恐打草驚蛇,再生意外。還將影響到未降的人不敢來降。至十七年春,才令精忠從潮州回福州駐紮,令其弟昭忠攜其祖父耿仲明骸骨還京。至秋,吳三桂去世,加速了吳軍的崩潰,清朝形勢頓時大為好轉。聖祖開始考慮如何處理精忠。他雖然已降清朝,但聖祖仍把他視為一隻猛虎,擔心他留在福建如放歸深山,不知何時會再出來作亂!他要把他擒住。可他不想魯莽行事,他要一步步去做,不動聲色。他先給康親王傑書一封密信,說明他不撤精忠的王爵,是為了穩住他及其藩下之眾。現在如下令讓精忠來北京,又怕他生疑懼,「變生意外」。

  聖祖授意康親王可暗示精忠,讓他自己主動提出進京陛見皇帝,他即可批准。這樣做,不但連精忠,就是他的部屬也不會生疑的。恰好康親王也報告精忠的罪行,請求逮捕處死。聖祖不贊成,說「逆黨」「歸正」的不止千萬,如將精忠馬上處死,其屬下或其他餘黨可能要寒心,如果他能自請來京,那麼一切都會順利、平安無事。他要康親王「當加意開導」他。其實,聖祖的這番話也不是心裡話,他自有打算,不便過早地告訴他,免得他壞了自己的部署。

  康親王傑書做了一番工作,精忠料知躲不過,於康熙十九年三月上疏,請求入京覲見。聖祖立准,命馬九玉為福州將軍,管轄靖南王藩下部隊。精忠到京不久,其弟陽忠、聚忠又聯合揭發了精忠叛逆罪行,請求予以嚴懲。他們一再要求懲治自己的兄長,一則劃清界限,免使自己受連累;一則很可能已瞭解聖祖和朝廷的意圖,及早上疏,變被動為主動。

  精忠這只「虎」已入籠中,懲治的時機已經成熟。於是聖祖批准了昭忠兄弟的請求,連同以前扣留未發的揭發材料一併交給法司進行審問。精忠極力分辯,自陳他「歸順後,絕無叛志」。然而,從聖祖到朝廷必欲懲治,已是既定方針,他的分辯有誰去聽一句!法司即以所揭發的事實定成叛逆罪,議決嚴處:應革去精忠王爵,與其子耿顯祚及骨幹分子曾養性等人俱應淩遲處死,家產籍沒。聖祖打算等把所有逆党要犯捉拿到京時再「核議」,暫時把精忠看押起來。這時,他採取措施徹底解決耿藩的問題:遷移精忠的親屬歸旗,原屬精忠的舊部在浙、閩當官的都還京;馬九玉也被解除職務歸本旗。這一措施,便把耿藩從組織上徹底瓦解,不復存在了。【以上見《逆臣傳·耿精忠傳》,卷2。36~37頁。】

  就在耿精忠被授意進京「陛見」時,即康熙十九年三月,尚之信的護衛張永祥、張士選也赴京「首告」之信「謀叛事」。世祖與議政王大臣密議:命刑部侍郎宜昌阿等人以巡視海疆為名赴廣東,調查之信的罪狀。同時攜張永祥、張士選同回廣東,秘密詢問都督王國棟、之信的弟弟副都統尚之璋。國棟也參與揭發之信的事件。他曾表示,他可以將之信逮捕。聖祖很信任他,即委以此任。揭發尚之信的還有他的兩個母親舒氏、胡氏、總督金光祖等人。此時,之信正在廣西平叛,他要求撤還廣州。聖祖指示,宜昌阿等抵廣州後,可詳察具體情況,如應撤還,即報告說廣州「不可無之信」,可以將他一人調還廣州。囑宜昌阿不要過多株連,如發生意外,可「酌便行事」。宜昌阿等欽差按上述旨意,離京南下。【《平定三逆方略》,卷51,1~2頁。】他到廣州後,發現城內無滿兵,便在半夜密調賴塔部滿兵二千入廣州,以防意外。

  尚之信對朝廷密謀逮捕他一概不知。這時他還在為平叛效力,提議會同鎮南將軍舒恕所部從貴縣(廣西貴縣)、他同總督、提督兩臣由潯州(桂平)水陸進取武宣(廣西武宣)。聖祖批准了他的進兵計劃。【《平定三逆方略》,卷51,5頁。】之信很快奪取了武宣。

  聖祖表面上批准之信進兵武宣,而暗中指令「密圖擒拿」。宜昌阿至廣州即設計逮捕他。【《清聖祖實錄》,卷90,17頁。】宜昌阿與王國棟等密謀,密令總督金光祖、提督折爾肯、總兵官班際盛、副都統金榜選等赴武宣逮捕之信。之信毫無思想準備,當金光祖等宣讀「聖旨」,之信「即下馬解胄,自系鐵組」,被帶回廣州監禁起來。之信不服,上疏自辯。聖祖一時不忍下手處置,命將之信押解京師對質詢問。

  之信被囚,權勢已失,其藩下都統王國棟便擅自行動,查封王府庫藏,「恣取資財,肆行無忌」。藩下長史李天植等憤憤不平,勃然大怒:「國棟陷身旗奴,要不是先王(指可喜)賞識,破格提拔,豈能有今天!如今他既不替公(之信)辯白冤屈,又不遵旨將公送入京師聽候勘問,卻如此恣意妄為,是將圖謀不軌。」他與心腹計議,將忘恩負義之人王國棟殺死。這件事,之信事先一無所知,因此也就不存在他跟李天植等密謀殺害王國棟的問題。【以上見《尚氏宗譜》,卷2,「大房」。】清官方卻作了這樣的記錄:「尚之信謀益急,令其弟尚之節等陰糾黨羽,誘殺王國棟,欲為亂。」【《清聖祖實錄》,卷90,19~20頁。】此系誣辭,不足為信。王國棟剛被殺,暗中監視尚之信的賴塔趁機出兵,將尚之節、李天植等參與其事的人一併逮捕。

  尚之信的本意,既然自己被人告發,就應遵從聖旨「本身就法」。他堅信「媒孽之誣」是蒙蔽不了皇上的聖明的,他「見天(指聖祖)有日」,一切都會分辯清楚的。他正在被監禁,不想也不可能幹出謀殺王國棟而「欲為亂」的蠢事來。他認為,這不但救不了他的命,相反只能傷害他。當他聽到王國棟被殺的消息,不禁愕然,長歎不已,他認為這是「倒行逆施」,幫了倒忙,只能加重他的罪過。【《尚氏宗譜》,卷2,「大房」。】

  在賴塔、宜昌阿審訊李天植等人時,他們一口咬定此事與尚之信毫無關係,是他們自己所為,自認責任和後果由他們來負。還有舒氏、胡氏也翻供,稱:「之信無謀叛跡」,前揭發他的那份奏疏,都是王國棟偽造的,借她們的名義寫的,她們根本就沒有揭發過自己的兒子,也不知有這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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