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吳三桂大傳 | 上頁 下頁 |
一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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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桂的死,不用說,對他的子孫和臣屬們是很不利的。今後向何處去,作何打算?他們中無論哪個人都不能作出決定。況且還有一些至關重要的將領仍在前方指揮作戰,必須讓他們參與大事。留在衡州的將領密議,派專使緊急把在前方的核心人物都召集到衡州後,再定大計。為防止因三桂死而導致軍心渙散和動搖,更防備不測事件發生,他們下令,將衡州城門關閉,禁出入,也不發喪,把三桂的死暫時隱瞞起來。為遮人耳目,每天令僕從照舊給三桂進奉衣食,如平時一樣,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被蒙在鼓裡的衡州軍民,只覺得關閉城門太突然,也猜不出發生了什麼事,都沒想到三桂已經死了。當然,清朝方面更無從知道了。 過了四天,正在永興等處的胡國柱、馬寶等接到密令,率部疾速回衡州。吳國貴也差不多同時趕到。待核心人物到齊,城門才開,照常通行旅。守永興的清將領報告:從八月二日到二十日,馬寶等部逼永興,滿漢官兵日夜堅守,屢退吳軍。二十一日夜,忽見馬寶等所有吳軍焚毀營寨,慌忙整隊撤退。【《庭聞錄》,卷5,14頁。】直到八月末,他們才知道這其中的緣故。 三桂的侄、婿與心腹將領齊聚衡州,公推吳國貴總理軍務,派胡國柱回雲南,迎世璠前來衡州奔喪。國柱到達雲南,向留守的郭壯圖傳達眾將的意見,準備護送世璠去衡州。郭壯圖當即表示反對,他認為雲南為根本重地,世璠不能輕易出國門。國柱極力說服,壯圖根本不聽,以為可棄湖南,守險隘,猶可以在雲南作「夜郎王國」,力阻世璠離開雲南。國柱氣急大哭,在城外東郊徘徊數日,痛哭流涕,壯圖絲毫不為所動。實際上,壯圖有自己的打算。她有一個女兒嫁給了世璠,三桂一死,世璠必然即位,立皇后。與她的女兒爭皇后的還有衛朴的女兒。壯圖力圖把世璠控制在自己手裡,因此就不准他去衡州。【《平滇始末》】國柱無奈,哭著離雲南而去。【《庭聞錄》,卷5,14頁。】 胡國柱走後,吳國貴召集並主持諸將會議,討論今後的方針大計。國貴首先發表見解,說:「從前所為大誤!今日大計,應該捨棄雲南而不顧,北向以爭天下:以一軍圖荊州,略襄陽,直趨河南;一軍下武昌,順流而下,經略江北。吾輩勿畏難,勿惜身,寧進死,勿退生,拼死決戰,剜中原之腹心,斷東南之漕運,即令不能混一,黃河以南,我當有之。」 諸將都很持重;不敢贊同吳國貴的意見。馬寶率先表示反對,阻撓棄滇北上之議。諸將的家產、親屬都在雲南,放棄雲南,意味著家私破產,個人利益遭受最大損失。馬寶反對棄滇,正符合他們的利益,他首梗國貴意見,「一唱百和」,國貴的意見很輕易地被否決了。【《庭聞錄》,卷5。】 綜觀當時形勢,國貴之計,帶有相當大的冒險性。因為此時北上與初到湖南北上大不相同。那時吳軍聲勢浩大,銳氣正盛,大江南北,長城內外,直至京師,無處不有響應者。清朝對此事件原無準備,如趁此時它兵力未集,利用這個有利的形勢,毅然北上,必然會所向無敵,至少可在黃河以北站穩腳跟,清朝必以重兵趨北京勤王,而南方空虛,可讓耿精忠獨擋南方數省之征剿。三桂計不出去,駐兵湖南不進,一則給清朝以喘息時間,使它有足夠時間調兵遣將,傾注全國兵力於江南一隅之地,造成了自己的優勢;吳軍則年隨一年地失去優勢,變主動為被動,以致成現在之局面!國貴在三桂死後,敢於否定三桂的所為是「大誤」,表現出他的氣魄和遠見。他提出此時北上,一個不利的條件是,他們的軍隊已由盛而衰,銳氣已失,鬥志下降,多年征戰,傷亡甚重,久經戰鬥的老兵急劇減員,新增的兵員,論素質和戰鬥力都不能跟老兵相比。 從清朝方面看,它在征戰中已完成了全面備戰,兵員和兵器、火藥等軍需物資裝備、糧餉都已相當充足,保證了前線的供給。特別是它的八旗兵已從戰爭初期的驚慌失措恢復了戰鬥力,而且越戰越強,顯示出無堅不摧的威力。一句話,雙方強弱之勢各向其相反的方向發展變化。在這種情況下,如吳軍毅然北上,必然充滿了巨大的風險和困難,甚至有覆沒的可能。這一不利條件,國貴似乎已充分地估計到了,正如他以巨大的決心所表示的:「勿畏難,勿惜身,寧進死,勿退生!」寧肯在前進中死去,也不在後退中活著!這是一種孜孜以求的進取精神,是要建功立業,而不圖個人之私利,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倘要幹一番事業,此種精神必不可少! 如果再仔細推敲,反復掂量國貴的戰略,並非全是冒險而無可行性。從全域考慮,清軍幾乎是傾巢南下,這在防禦上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漏洞:長江以北特別是黃河南北,已呈現真空狀態,屢次徵發禁旅,連駐守京師的兵力為數不多,已到了無兵可發的極限。為了戰爭的需要,朝廷從東北地區徵發了黑龍江甯古塔(今甯安)兵,直至黑龍江以北的索倫兵,還有吉林烏拉兵、今遼寧省的盛京兵、長城以北蒙古諸部的騎兵。在平息王輔臣叛亂後,又徵調了陝西兵。各處援兵雲集長江以南。北方各重點城鎮駐兵為數不多。以康熙十三年十二月所報長江沿岸及以南一些重點城鎮駐兵為例:如武昌府只有巡撫兵1500名、城守參將所屬1000名,新近設水師副將與官兵1 000名,總計3 500名。南昌現有總督標兵3 000名、城守官兵500名及水師官兵1000名,總計4500名。安慶有巡撫所屬官兵1 500名及城守官兵1 000名,還有新設安徽提督官兵3000名,計5500名。【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三藩檔案》案字557號。】 這幾處城鎮是戰略防禦的重點,為防禦和阻擊吳軍,陸續增加兵員,多者也只有5 000餘人,平均每城不過4000餘人。如無戰事,常駐兵不超過3000人。以此推算,北方一般城防至多不會超過2000人,有的可能更少,也僅有千百人罷了。這些駐防兵不足以應付戰事,僅夠維持地方治安秩序而已。聖祖于初期尚注意北方防務,當他看清三桂無意北上,便放心大膽地傾注全部兵力於江南。如果吳國貴的方針得以實行,乘虛而入,就會給清朝一個出其不意的打擊,清軍再從南方各地北調追逐,勢必疲於奔命,一時難以應戰。仍在陝西活動的叛軍餘部及固守興安、漢中的大股叛軍、領有四川的吳之茂等就會立即配合。當清軍從南方北調,就會解除或減輕它對據守的叛軍的軍事進攻。臺灣鄭氏軍隊再乘虛佔據福建、廣東沿海城鎮,可能會乘機向內地擴展,必然牽制了清軍的部分力量。吳軍水陸齊出,攻打清軍措手不及,便有可能直下河南、河北地區。以當時吳兵力,如集結各處兵員,至少可達十萬人以上,不會成為問題。吳國貴的戰略,「剜中原之腹心」,斷絕清朝賴以生存的東南漕運,更致清朝於險境。他認為即使不能統一全國,也可得黃河以南而自立一國政權。完成此舉,並非一件易事,必以困獸之鬥,「拼死決戰」的精神,一往無前,方有成功的希望。 吳國貴的戰略,既大膽,又冒險,而且不無實現的可能。看得出來,他是三桂營壘中一個頗有眼光、有膽有識的統帥人物。但此議沒經慎重討論,就輕易地被否決了。 三桂死後,遲至十月才發喪,【《雲南備征志》,卷17,記「十七年戊午十月,逆賊吳三桂死於衡州。」誤。該書把三桂十月發喪,記為死期。《庭聞錄》對此進行了辨正。】胡國柱等用棉裹三桂遺體,秘密載往常德,由此載運回貴州、雲南,頗為方便。三桂孫世璠沒有去衡州,只迎至貴陽,並在此即帝位,以貴陽府貢院為其行在,定明年為「洪化」元年(康熙十八年),給其祖父上尊號「太祖高皇帝」,父吳應熊為「孝恭皇帝」。官制皆依三桂所定,對各將吏都有所封賞,以三桂所封大學士方光琛、新封國公郭壯圖為腹心,三桂的侄、世璠的叔叔吳應期晉封楚王。經過一番明爭暗奪,郭壯圖的女兒嫁給世璠,被封為皇后。世璠召顧命大臣曹申吉等人赴雲南,只有曹申吉聽調應命,其餘皆托故不到。世璠即位時就遇有不祥之兆。在胡國柱奉命築壇代祭時,「陰風疾起」,燈燭皆滅。【《庭聞錄》,卷5。】這一說法,不過是人們在吳軍敗後,追述前事,以此偶然現象來比附吳必敗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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