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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聖祖識破三桂的用意,一再指令恢復醴陵、吉安,固守萍鄉。雙方在這幾個戰略要地展開了反復的爭奪。三桂又派精兵取廣東韶州、廣西桂林,目的是誘使清分兵各處,並保固湖南的後路。他的這一戰略,已使清兵疲於奔命,不得不從長沙分出一部分八旗兵應援。穆占奉命赴樂昌等處,以斷進犯韶州叛軍的後路。岳樂則分出一部兵力防守剛剛收復的醴陵。【《平定三逆方略》,卷32,4頁、6頁。】戰馬不停地奔馳、戰鬥,急需休整,穆占獲准率部到袁州養馬二十五天,【《平定三逆方略》,卷33,1~2頁。】然後即奉命剿滅正在逃跑中的三桂大將韓大任。清兵已分散各戰場,不能集結兵力攻長沙和嶽州。岳樂請求增派能戰鬥的綠旗兵,先取嶽州,再由水路進兵逼長沙。但綠旗兵已無可調之兵,只得暫時放棄取長、嶽,分兵取長沙以南的湘潭。【《平定三逆方略》,卷34,4頁。】

  從康熙十五年到十七年,雙方的戰鬥日趨激烈,特別是在康熙十七年上半年,爭奪尤為酷烈。清軍進入湖南東部與東南部,連奪茶陵、攸興等十二座縣城,又在東北部奪了平江、湘陰。康熙十七年三月,穆占部則攻下郴州(郴縣)、永興(今仍名),以數萬的兵力由永興北上直取耒陽(今仍名)進逼衡州。

  吳三桂正在衡州,急命驍將馬寶率部迎戰,他行至永興北六十裡,在鹽沙嶺設伏以待。清軍毫無察覺,大隊人馬進入谷口,吳軍伏兵四起,穀口被堵住,在嶺上安設火器,猛烈轟擊。清兵進退不得,又不得馳驅,無法還擊,聽任吳軍攻殺。吳軍大獲全勝。清軍萬餘人被殲,都統宜理布、統領哈克三被擊斃。吳軍追至永興,晚上渡過耒水,在永興城下紮營,虛張聲勢,僅以少部立營,而以大隊人馬潛襲郴州。駐營城外河南岸的清軍大營被攻陷,前鋒統領碩岱、副都統托岱失利,退至郴州城,碩岱撤往永興去了。清軍兩度失利,聖祖大為震驚,甚至下令逮捕碩岱等將官,余怒稍息,又改為仍留原任,立功贖罪。以上詳【見《廣陽雜記》,卷2,110頁;《清聖祖實錄》,卷74,15~16頁;《逆臣傳·吳三桂傳》,卷2。】

  吳軍在一些戰役中獲勝,暫時緩解日益危機的局勢,但總的趨勢不容絲毫樂觀。吳三桂作為總指揮,以其軍事實踐經驗,應該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目前的嚴峻形勢。他不能高枕無憂。他憤于諸將征戰不利,雖年近七十,或冒酷暑,或頂寒風,來往於各戰場,親自調兵遣將,有時親臨戰場,指揮對清軍的作戰。失去吉安後,清順承郡王勒爾錦率大軍直逼近長沙五裡山下營。三桂憤極,親自臨陣督戰,沒有成功,自家兵潰,往城裡逃。清軍追趕不舍。幸虧在越城埋伏了六頭大象,縱之出城,清兵連同戰馬驚恐,不敢上前,慌忙退卻。吳軍士氣已低落,連三桂指揮也無濟於事,照樣損兵折將,他的女婿衛朴即死於此次戰鬥。【《平滇始末》,5頁。】這二三年來,他北至松滋,窺視江北;回師長沙,率其部屬解圍,「死守湖南」。康熙十六年四月,他率眾去衡州,【《平定三逆方略》,卷30,4頁。】部署作戰;九月,他已到了湘潭,部署進攻兩廣;【《平定三逆方略》,卷32,8頁。】十一月,又去了衡州,直到死在這裡……

  三桂奔波於各戰略據點之間,雖奏效一時,卻無回天之力。吳軍形勢,如江河日下,不可能重振雄風了!

  表面上,岳州、長沙防禦堅固,似乎是無懈可擊。然而,大規模的清軍的一天緊似一天的逼近,吳軍在軍事上一連串失敗,給三桂的將領們、廣大士兵的心靈上籠罩了一層陰影,他們各懷心事,情緒低落。這正是產生猜忌的土壤,而猜忌一經產生,進而引為內訌,就會進一步瓦解自身的組織。守岳州的大將吳應期是三桂的親侄,起兵時,謀士方光琛就提醒三桂:「吳應期妄自尊大,夏國相輕浮淺露,此二人必不可重用。」三桂點頭,表示同意。【《平吳錄》,7頁。】事實上,三桂還是用人惟親,把最重要的嶽州交給他防守,依為固守湖南的「屏蔽」。三桂做了長期固守湖南的打算,在嶽州積蓄了大量糧食,備有三年的儲積,以防萬一。平時,這些糧食是不許動用的。在荊州與嶽州相持時期,跟清軍不相攻戰,兩地商賈互相出入,甚至各設關抽稅,用以佐助軍需。

  當時,荊州米價一兩一石,湖南銀賤,只有三錢的價格。荊州鹽賤,一錢一包,而湖南貴至三錢一包。兩地商人議定,以五包鹽換一石米。吳應期貪婪,以為用三錢之米換一兩五錢之鹽,是一樁奇利的買賣,便傾倉倒換,所得銀兩盡入私囊。應發軍餉不足,隨意克扣。有一個姓王的總兵極力勸阻,應期大怒,欲除掉他。王總兵害怕,密帶三百人投了清朝。前文說到,有個叫林興珠的大將,他原是鄭成功部下,久在海上,精通水上作戰。後來,他跟杜輝一起投誠清朝,鎮守辰、沅。三桂進兵湖南時。他們都降了吳,三桂以他倆為帥,率水師守洞庭湖。他們督造海上用的鳥船,出入洪波大浪,如履平地,大小銃炮布列船的左右首尾,遇敵攻擊,無不擊潰。他們扼守布袋口,清兵寸步不得入。應期自視權重位寵,對林興珠傲慢無禮,興珠不那麼馴服,兩人關係緊張。

  應期向三桂進讒言,妄加心懷不軌的罪名,三桂下了一道命令,把興珠調到湘江,讓杜輝守布袋口。興珠大為不滿,與湘陰縣知縣合謀投清。這位知縣因得罪馬寶,時有性命之憂,兩人想法不謀而合。他們準備搬移家口時,事情敗露,倉皇中隻身渡江投了清營。開始,清將以其家屬未帶,不免懷疑。很快偵知興珠的兒子被殺,妻子發往雲南,這才對他大加信任,封賜侯爵。興珠憤激家屬被害,必欲報仇,把嶽州城內外防禦情況全部洩露,獻計獻策,幫助清軍破嶽州。【《平滇始末》】杜輝因一次兵敗,隻身潛入湖底逃回,引起應期懷疑。杜輝有一子在清軍中,暗派人至父前,叫他想法脫離吳軍歸清朝。此事洩露,應期不由分說,就把杜輝和同謀者都殺掉了,杜的部將黃明出逃降清。【《逆臣傳·吳三桂傳》;參見《平吳錄》、《清聖祖實錄》,卷78,19頁。】岳樂等針對吳軍內部互相猜疑,屢設反間計,應期不辨真假,抓住假證即殺,引起部屬惶惶不安,人人自危。岳州城內外的百姓痛恨吳應期,編出民謠傳唱:「吳應期,吳應期,殺了你獻康熙!」【《平吳錄》】他們切齒痛恨他,詛咒他,盼他早日滅亡!

  清兵圍長沙,斷其餉道後,嶽州失去了糧食供應,城內原儲糧食已被應期倒賣出很多,剩下的糧食很快被幾萬軍隊用盡,糧食一斷,饑荒立即來臨,挨餓的兵士想法逃出,沒逃出的,也奄奄待斃……

  清軍在實行軍事進攻的同時,不斷地展開政治攻勢,向三桂的將士和被占地區的百姓發出告示,陳說形勢,公佈朝廷招降政策,指明出路。身在前線的「安遠靖寇大將軍」尚善經常用他個人的名義,或指名給三桂的部屬,或給岳州、長沙的兵士與百姓發出佈告。拿康熙十五年二月他寫給馬寶、高得捷的信來說吧,他在評述三桂和吳軍內部情況的一段這樣寫道:「吳三桂凡竊據之地,即挖深溝,插馬簽。抱頭縮頸,惟恐大軍進剿,乃專務詭詐,往往以敗為勝,虛張聲勢,蠱惑人心,想兩將軍亦熟聞而厭薄之矣。兼之昏聵,殘年奄奄待斃,逆侄逆婿尤兇暴不仁,性多猜忌,行將禍起蕭牆,此必潰之勢也……三桂困守一隅,如蝸牛升壁,涎沫一盡,立見枯死,人情瓦解,逆膽已寒,正兩將軍立功報國之日,事在反掌之間……」【《文獻叢編增刊》,「清三藩史料」6,501頁。】這裡面免不了有些誇大的成分,或眼下尚無之事,也煞有介事,但他指出三桂的末路趨勢的確如此。

  清軍統帥給三桂官兵的佈告,其主旨是鼓勵他們儘早叛歸清朝,或臨陣斬殺叛軍頭目來獻,或交戰時「能按兵不動,暗相照應,此功亦為不小」,都「從優爵賞」,如執迷不悟,一旦蕩平,必「駢首就戮」處死。【《文獻叢編增刊》,「清三藩史料」6,501頁。】

  給岳州百姓的佈告,是通告清軍不日就取嶽州,嚴禁將糧米鹽薪接濟吳軍,一經拿獲,所犯村莊全部處死,妻子分旗為奴。如吳軍官弁前來需索百姓,即拿獲清軍前,不許隱匿。【《文獻叢編增刊》,「清三藩史料」6,501頁。】這是威脅百姓不得給予吳軍以任何支持。還有一項內容的佈告,即安撫當地百姓,當清兵到來時,不必驚慌逃避,各安居樂業,免致田園拋荒,妻子離散。告誡他們速「剃髮歸誠」,免得清軍進兵時,不辨真偽,遭意外橫禍。【《文獻叢編增刊》,「清三藩史料」6,502~503頁。】如此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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