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吳三桂大傳 | 上頁 下頁
一一九


  可以推知,三桂「乞請」,赦免他的兒孫,他不北進,劃江為國等事。關於這個問題,聖祖於康熙十四年四月在答覆西藏達賴喇嘛的信中透露,達賴曾給他上過奏章,其中有為三桂請命的話:「若吳三桂力窮,乞免其死罪;萬一鴟張,莫若裂土罷兵。」此事系三桂賄買達賴從中斡旋,代為懇請。僅此證明,三桂的「乞請」,必是包括了講和、劃江為國的內容。聖祖斷然拒絕三桂和達賴的要求,駁斥說:「三桂乃明時微弁,父死流賊,搖尾乞降。世祖章皇帝優擢封王,尚其子以公主,朕又寵加親王,所受恩典,不但越絕封臣,蓋自古所罕有!三桂負此殊恩,構釁殘民,天人共憤。朕乃天下臣民之主,豈容裂土罷兵!但果悔罪來歸,亦當待以不死。」【《平定三逆方略》,卷14,7頁,參見《清聖祖實錄》,卷54,16~17頁。】聖祖的回答和處死他的兒孫,徹底絕了三桂的一切幻想,他頹然不振,無力北進了!

  聖祖對吳三桂已經切齒痛恨,視為不共戴天的仇敵,他利用各種場合,予以痛斥和聲討,不止一次地向兵部、戶部、刑部等各部臣揭露其劣行。例如,說「逆賊吳三桂心若虺蛇,行同梟獍,負恩謀叛,倡亂害民」。又說:「吳三桂反復亂常,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為一時之叛首,實萬世之罪魁,行即懸首街,以泄神人之憤」【《清聖祖實錄》,卷46,14頁。】;又說:「吳三桂以梟獍之資,懷狙詐之計,陰圖不軌,自啟釁端……煽惑奸宄,荼毒生靈,極惡窮凶,神人共憤!」【《清聖祖實錄》,卷47,6頁。】如此等等,不一而足。看得出來,聖祖一旦把三桂擒住,雖碎屍萬段也不解心頭之恨!

  康熙十三年六月,聖祖命多羅貝勒尚善為「安遠靖寇大將軍」,率師前赴嶽州,授意他以個人名義給三桂寫信,在政治上進一步揭露三桂。此信寫得頗婉轉而有力,現摘錄如下:

  王(指三桂)以亡國餘生,乞師殄寇。蒙恩眷顧,列爵分藩,迄今三十年,富貴榮寵之盛,近代人臣罕比,而末路晚節頓效童昏,自取顛覆。僕(尚善謙稱)竊謂王不解也。何者?王藉言興複明室,則曩者大兵入關,奚不聞王請立明裔?且天下大定,猶為我計除後患,剪滅明宗,安在其為故主效忠哉?將為子孫謀創大業,則公主額駙曾偕至滇,其時何不遽萌反?至王遣子入侍,乃複背叛,以陷子于刑戮,可謂慈乎?王之投誠也,祖考皆膺封賜,今則墳塋毀棄,骸骨委于道路,可謂孝乎?為人臣僕,選事兩朝,而未嘗全忠於一主,可謂義乎?不忠、不孝、不義、不慈之罪,躬自踏之,而欲逞角力,收服人心,猶厝薪於火而雲安,結巢於幕而雲固也。何乃至是!殆由所屬將弁,煽激生變耳。如即輸誠悔罪,聖朝寬大,應許自新,毋踏公孫述、彭寵故轍,赤族湛身,為世大僇!【《逆臣傳·吳三桂傳》,卷1,18~19頁。】

  表面看,這封信內容,無不順理成章,以忠、孝、義、慈所謂封建道德加以責備,想三桂是不能推辭掉的。但其主旨在於,三桂已事兩朝之主,均不能終守臣節。他揭露三桂此次起兵,聲言匡複明室,實乃騙局。尚善質問三桂,當初清軍入關時,為什麼沒聽說你請立明朝後人?此話出自尚善之口,卻不出自聖祖,這是因為聖祖對此歷史公案,實有難言之隱,讓尚善說出去,以解世人之惑,並以此駁斥三桂于天下安定之後忽然要匡複明朝,不過是掩飾個人的政治目的。尚善特別反駁他對清朝滅掉明朝的指責,指出,正是三桂獻計並親臨緬甸,擒獲永曆,誅滅明宗室。這一點頗為有力,連漢人士大夫也為三桂此種行徑所不齒!最後,尚善勸其悔過自新,以求得朝廷寬大處理。

  三桂已騎上「虎背」,豈肯下來!尚善與三桂相識,有過來往,【《漫遊紀略》,「楚遊下」,卷4,10頁。】聖祖利用他們之間的關係來斥說三桂。信中所說,確使三桂難以回答。所以他對尚善的信只好抱以沉默,而心裡未必能心安理得!

  三桂領兵不進,這就給聖祖調兵遣將、集結兵力、加強佈防爭取到了充裕的時間。截至康熙十四年四月,聖祖已初步完成了對各戰略要地的兵力部署:

  鎮南將軍尼雅翰、都統朱滿、巴爾布等率師由武昌水陸進取岳州、長沙,直入廣西;

  都統宜裡布等率師駐彝陵,都統范達禮、副都統德葉立等率師駐鎮鄖襄;安西將軍赫葉、副將軍胡禮布、西安將軍瓦爾喀等率師由漢中進取四川;

  副都統擴爾坤、吳國禎等率師駐防漢中;

  鎮西將軍席卜臣等率師駐防西安,複遣尚書莫洛經略陝西等處(不久,即被叛兵擊死),率大軍居中調度;

  鎮東將軍喇哈達等率師于山東、河南、江南要地駐防;

  安南將軍華善等率滿漢官兵,同鎮海將軍王之鼎等於京口水陸駐防;

  揚威將軍阿密達等率師同江甯將軍額楚等防守江寧、安慶沿江險要;

  平南將軍賴塔率師由浙江平定福建,浙江將軍圖喇率師駐杭州,兼防海疆;

  定南將軍希爾根、副將軍哈爾哈齊等率師由江西建昌、廣信進兵福建;

  平寇將軍根特巴圖魯、席布等率師赴廣東,會同尚可喜進剿叛軍。【《清聖祖實錄》,卷47,16~17頁。】

  聖祖分遣各方面軍,任命各方面軍的統帥——將軍,迅速進入各自的戰區,諸如武昌、荊州、彝陵、鄖陽、襄陽、漢中、西安、京口、江寧、安慶、山東與河南等要地,以及江西建昌等地,都被聖祖劃入戰略地區。這些戰略據點,憑藉長江天險,以荊州為中心,重點布列在長江中游與下游地區,與長江南、山東、河南個別地區互有延伸交錯,形成了一道頗為嚴密的軍事攻守防線。

  戰爭開始時,聖祖以為速勝,估計剿滅吳三桂「指日授首」【《清聖祖實錄》,卷48,2頁。】,只動用了滿洲八旗和漢軍綠旗兵。康熙十三年底,蒙古各部王公進京朝覲,主動要求提供馬匹和軍隊助戰,聖祖婉言謝絕。【《清聖祖實錄》,卷44,21頁。】但隨著戰爭的擴大,聖祖已感兵力不敷,到康熙十四年六月,不得不徵調蒙古各旗部隊。先調察哈爾護軍驍騎一半兵力,從蒙古四十九旗中先調距離北京稍近的科爾沁十旗、敖漢一旗、奈曼一旗、克西克騰一旗、歸化城十旗,共出兵萬人。其中抽出六千人和旗下兵的一半,約萬餘人,由固山貝子准達率往荊州;剩下四千名蒙古兵和旗下兵的一半,約萬餘人,由多羅貝勒尚善等率往嶽州。聖祖限定,蒙古兵於八月一日以前至京。同時,聖祖命科爾沁部輔國公圖納黑、杜爾伯特台吉溫布赴荊州聽用,巴林部貝子溫春、台吉格勒爾圖赴嶽州。【《清聖祖實錄》,卷48,7頁。】

  清朝一向諱言用兵實數,多用旗下兵一半,各旗出護軍若干各來表示用兵數,給我們統計兵力帶來很大困難。估計戰爭的初期階段,各路將軍所率部隊,加上動員蒙古兵,約近二十萬。三桂的兵力多集中在湖南一線,約二十萬左右,加上出征四川、兩廣、江西及留守雲貴,占地兵力,約在三十萬以上。

  聖祖和他的將軍們開始時對戰爭估計不足,以為可以在短期內取得全勝,恢復雲貴疆土。到了康熙十三年三月間,甯南靖寇大將軍勒爾錦、前鋒統領碩岱等都還認為「進取雲貴之期,不過八月」。就是說,到八月時,清軍反攻,恢復雲貴。這時,聖祖已認識到了事情並非如此簡單,他告誡說:「朕思雲貴,尚未可輕進,必俟四川全定,方圖進取。」四川已被三桂掌握,如清軍只顧進軍雲貴,四川叛軍必撓其後路,而不得前進。再說進雲貴,一路必經四川,此路不通,進軍也難。就拿湖南情況來說,叛軍未到,長沙、澧州、常德等處已叛投三桂,如等到八月,其他地方再發生叛變怎麼辦?聖祖問道:「你們分兵征討嗎?分兵則勢單,以次剿取,馬匹疲勞,不堪馳使,豈能勝利?如今之計,只有先取常德、長沙,以寒賊膽,方為制勝之策。」【《清聖祖實錄》,卷46,17~18頁。】

  戰爭第一階段的戰況表明,一方面,三桂軍事力量正處鼎盛,戰果繼續擴大,一方面,聖祖正調兵遣將,部署防線,未及展開全面攻擊。因此,便出現了吳軍進攻,清軍防禦的局面,雙方都不可能速勝。在清軍抵住了吳軍的強大進攻之後,就不可避免地形成了對峙的新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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