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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戰鬥結束後,莫洛的標兵和運糧兵還有兩千餘人,均被輔臣收降。七日,輔臣率叛兵自寧羌州撤至沔縣(今陝西勉縣西側)。莫洛余部兩千餘人不願參加叛亂,紛紛逃竄,所剩無幾。輔臣感到勢孤,便從沔縣北上略陽駐守。【《清聖祖實錄》,卷51,19頁。】定西大將軍董額隨莫洛之後,撤至沔縣,才得知輔臣叛變,急忙退保漢中,迅速向朝廷奏報。他此時還不知道莫洛死活下落,至於輔臣為何叛變,他也一無所知【《清聖祖實錄》,卷51,7頁。】

  王輔臣叛變,大概是聖祖沒有想到的事吧!消息一傳來,他十分震驚。他無法想像,前不久輔臣還揭發了三桂的煽誘,逮住其使者,遣其子入京報告,如今其子還在京師,那麼,輔臣為何突然叛朝廷呢?雖然已很快得知莫洛已死及輔臣兵變經過,至於兵變的內幕,他尚不知。聖祖急忙召見輔臣的兒子王繼貞,一則告訴其父謀反的消息,一則想從他那裡得到點信息。聖祖劈頭就是一句:「你父親反了!」繼貞尚能鎮靜,也許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回答:「我一點也不知道。」聖祖就把陝西方面的奏報出示給他,繼貞神情突變,嚇得渾身戰慄,口噤不能言。聖祖從容地說:「你不要害怕,朕知你父忠貞,決不至於做出謀反的事。大概是經略莫洛不善於調解和撫慰,才有平涼兵嘩變,脅迫你父不得不從叛。你馬上就回去,宣佈朕的命令,你父無罪,殺經略莫洛,罪在眾人。你父應竭力約束部下,破賊立功,朕赦免一切罪過,決不食言!」【《廣陽雜記》,卷4,186頁。】

  聖祖把繼貞放回,赦免其父之罪,即已確定了對王輔臣的基本方針,力爭招撫,和平解決。這時,聖祖深知,王輔臣兵變,已對時局產生重大影響,他對大學士們說:「今王輔臣兵叛,人心震動,丑類乘機竊發,亦未可定。」反映了他內心憂慮重重的沉重心情。由於王輔臣叛變,他甚至打算親臨荊州,指揮作戰。【《清聖祖實錄》,卷51,7~8頁。】可見這一事件的嚴重性,已直接危及他的整個戰略。事情很明顯,陝西一亂,與四川叛軍會合,北進中原,長驅北京,而清軍雲集荊州,北方空虛,從而進一步加劇了清朝的危機。但聖祖仍然相信王輔臣不會背叛他,很可能為叛兵裹挾所至,寧願招撫,省去兵戈,對朝廷有利。

  聖祖在放走王繼貞之後,又派遣科臣蘇拜攜帶他的招撫諭旨前往陝西,會同總督哈占商酌,選擇幹練人員,或親去輔臣處,或派他人代替,向輔臣宣佈朝廷旨意,招其歸順,並儘快「安撫亂兵」。【《清聖祖實錄》,卷51,13頁。】與此同時,聖祖在軍事上不能不嚴加防備。首先加強省會西安的兵力,以「保固秦省」。他把調往興安等處的兵馬改調到西安,令他們「星夜奔赴」,不得遲誤。他猶感兵力不足,但「京師禁旅,遣發頗多」,已無兵馬可調,他決定再調蒙古兵。他指示兵部:「秦省重要」,令理藩院員外郎拉篤祜等三名官員速征鄂爾多斯調蒙古兵三千五百人,調歸化城土默特兵七百人,皆赴西安駐守備征。【《清聖祖實錄》,卷51,8~10頁。】

  至康熙十四年(1675年)正月,歸化城土默特二部、四子部落、毛(茂明安)、吳喇忒三部計七旗兵已啟行,鄂爾多斯因天寒馬瘦,先行備裝,等待調發。【《清聖祖實錄》,卷52,14頁。】聖祖很擔心駐守廣元(四川廣元)、保寧的清軍遭到輔臣叛軍攻滅。為保證這支生力軍安全地撤離,順利撤至漢中,特遣駐北京的八旗兵(每佐領三名),「速催起程」,赴西安協守。進駐西安的各支大軍,酌置留兵守西安,其餘全部赴定西大將軍董鄂軍前,接應廣元、保寧的清軍撤回漢中。【《清聖祖實錄》,卷51,13~14頁。】

  繼上述指令發出之後,聖祖發現陝西興安州(今安康)實為一戰略要地,便對議政王大臣等人說:此地「西近漢中,北接潼關,東南直逼鄖陽(湖北鄖縣),最為要地」。他迅速命令副都統穆舒渾、已任命為雲貴總督的鄂善、副都統希福等率兵,包括增援的蒙古甲兵,「馳赴興安」,共同防守漢中各處戰略據點。【《清聖祖實錄》,卷51,16頁。】

  聖祖緊急部署完畢,又加緊對輔臣進行招撫。在派出蘇拜招撫專使之後,即十二月二十三日,聖祖再給輔臣發出一道長篇敕諭,大略內容是:

  近據總督哈占奏稱:進剿四川,軍中噪變,你所部潰亂,朕聞聽此信,「殊為駭異」!朕思你自大同歸屬英王阿濟格,後歸於正白旗,世祖知你賦性忠義,才勇兼優,特把你提拔到侍衛之列,繼而命你隨經略洪承疇進取滇貴。你果然不負期望,竭誠盡忠,大建功勳,因而晉級總兵,寵任優渥。及至朕即位,以你為勳舊重臣,疆所依賴,特提升你任陝西提督,召你進京陛見,當面詢問,益加知你天性忠貞,獻計略超群,朕心深為喜悅。特賜作密諭,至今言猶在耳,想你還能記得吧!

  去冬(康熙十二年)吳逆叛變,所在人心懷疑觀望,實在不少。你獨首創忠義,揭舉逆劄,擒捕逆使,差遣你子王繼貞馳奏。朕召見你子,當面詢問情況,愈知你忠誠純正篤厚,果然不負朕,知疾風勁草,於此一現!其後,你奏請進京覲見,面陳方略。聯以你一向忠誠,深為倚信,而且邊疆要地,正需你彈壓,因此未讓你來京。經略莫洛奏請率你入蜀。朕以為你與莫洛和衷共濟,彼此毫無嫌疑,故命你同往再建功勳。直到此次兵變之後,面詢你子,始知莫洛對你心懷私隙,頗有猜嫌,致有今日之事。這是朕知人不明,使你變遭意外,不能申訴忠貞,責任在於朕,你有何罪!朕對於你,「誼則君臣,情同父子」,任信出自內心,恩重于河山。以朕如此眷眷於你,知你必不負朕啊!至於你所屬官兵,被調進川,征戍困苦,行役艱辛,朕亦悉知。今事變起於倉促,實出於不得已。朕惟有加以矜恤,並無譴責。剛剛發下諭旨,令陝西督撫,招徠安排,並已遣還你子,代為傳達朕意。惟恐你還猶豫,因之再特頒發一專敕,你果真不忘累朝恩眷,不負你平日的忠貞,幡然悔悟,收攏所屬官兵,各歸營伍,即令你率領,仍回平涼,原任職不變。已往之事,一概從寬赦免。或許經略莫洛,別有變故,亦系兵卒一時激憤所致,朕並不追究。朕推心置腹,決不食言。你切勿心存疑慮畏懼,幸負朕篤念舊勳之意。【《清聖祖實錄》,卷51,19~21頁。】

  聖祖的這道敕諭,如其說是諭旨,不如說是他個人給王輔臣的私人信件,寫得異乎尋常地心平氣和,娓娓動情。回憶他與輔臣之間的一件件、一樁樁事,充滿了濃厚的情誼,就是心腸再硬的人讀了這些話,也不能無動於衷!全篇無一句指責輔臣的話,相反,他把這場事變的責任自己全部承擔過來,自責沒有知人善任,事先並不瞭解他跟莫洛之間的嫌隙,而莫洛之死,或許是他別有變故,惹起士卒一時激憤所致,這些都與輔臣本人和士卒毫無關係。所有過犯,一概寬免,不予追究。只望他回心轉意,不辜負以往君臣間的情誼和朝廷的重托。直到最後,聖祖也沒有說一句威脅的話。相反,在字裡行間不免流露出乞求之意。這是前所未有的。在這裡,聖祖表現了政治家的恢弘的氣度,極大的耐心。在聖祖看來,當此危機的時刻,追究莫洛至死的罪責已無任何實際意義。最緊迫的是,要盡一切努力消除由於輔臣叛變所造成的政治危機,權衡利害,他寧肯犧牲莫洛,甚至不惜乞求,千方百計把輔臣重新爭取過來,是符合清朝根本利益的。

  王輔臣為什麼突然叛變,在事實真相未予澄清之前,的確是個謎。不久,輔臣給聖祖上了一道奏疏,申訴兵變起因,真相才得以大白於世。這是康熙十四年(1675年)正月十五日,他寫了一份自我剖白的奏本,派遣莫洛部屬原任郎中祝表正攜帶,代為轉達,把他的兒子王繼貞留下不遣返北京。祝表正至京,呈上奏本,兵變經過才一目了然。事情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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