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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十二月二十二日這天,郎廷樞察知他們的反叛活動,當即抓住他的家人黃裁縫等四人前去本旗旗主告變。與他同時,周公直也來告密,他提供的情況更為嚴重:有三十余名生人集聚在他家,正在密謀。事關重大,宜速不宜遲。正黃旗都統圖海、祖永烈等迅速點起官兵,親自率領前去捕拿。他們包圍了周公直的宅院。鑲黃旗副都統紀哈裡等也率官兵前來助剿。

  當密謀起事的陳益等人發覺被官兵包圍時,已經無法逃出。陳益便放火拒捕,鑲黃旗拜他喇布勒哈番鄂克孫首先沖入院內,大隊官兵繼進,經過短暫的戰鬥,將陳益等三十餘人全部拿獲,又進而廣為搜捕,共捕獲首要人員李株等及參與其事的達數百人之多,「首犯」楊起隆逃走。【以上見《清聖祖實錄》,卷44,15~16頁。】朝廷下令,立即關閉城門,嚴行搜查。城內百姓驚恐,流言四起,很多人準備搬到城外西山躲避。聖祖不得不下道諭旨,極力安撫百姓。【以上見《清聖祖實錄》,卷45,4頁。】

  聖祖責成刑部等衙門進行審訊。據被捕者供稱:他們的人很多,額前都裹白布,身紮紅帶為標記,約定康熙十三年元旦之日在內城舉事:趁各官員入朝時,「各殺其主」,被殺官員的官職即由該官的家奴充任。不料郎廷樞的家奴黃裁縫于夜間喝醉了酒,胡言亂語,走漏了機密。由於郎廷樞告密【《雲南備征志》,「平定三逆述略」,卷20,20頁。】,使這項計劃流了產,為首的楊起隆被捕獲後處死。如果這一計劃實現,給清朝造成的危害是相當嚴重的。聖祖感到後怕,他親自過問和處理這一事件,必欲嚴懲首要分子。刑部領會聖祖意圖,提出一份判決報告;擬將李株、黃裁縫等二百餘人按「謀反律」淩遲處死(又稱「寸磔」,即俗稱「千刀萬剮」),他們的親屬,自祖父以下,父、子、孫、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異姓,還有叔伯兄弟之子,凡男的年十六歲以上者,都處以斬刑;男十五歲以下,及「本犯」的母女妻妾姊妹及財產都入官。【《清聖祖實錄》,卷45,9頁。】

  聖祖審核,改定:李株、黃裁縫等九人淩遲處死,蔡文以下一百九十四人改為斬頭。他「不忍」株連過多,將「各犯」的家屬親戚,一律從寬處理,免罪釋放,其家產也免入官。此事件牽連千餘人,聖祖一概不予追究。【《清聖祖實錄》,卷45:「黃裁縫等12人俱淩遲處死」,餘犯改為「處斬」,並沒有具體人數。《平定三逆方略》,卷1,20~21頁:李株等9人淩遲處死,蔡文以下194人處斬。兩書記載稍異,今從《平定三逆方略》】

  破獲楊起隆於京中舉事的密謀四個月後,即康熙十三年四月初,聖祖又得到了河北總兵官蔡祿密謀叛亂的緊急奏報。這一驚人信息,是安塘筆帖式向侍衛關保透露的。據他報告,河北總兵官蔡祿交通襄陽總兵官楊來嘉,策劃起兵,謀應吳三桂。蔡祿與楊來嘉原是鄭成功的裨將,成功去世後,他們率部投降清朝,特賜給左都督,從優提拔,出任河北總兵官。【(蔣氏)《東華錄》,卷10,162頁。】三桂在雲南一起兵,他便著手準備發難。他製造鳥槍,購買騾馬,與楊來嘉往來同謀。他命兵丁以捕魚為名,身披鎧甲而行,實則是軍事演習,連當地百姓也覺察出他將謀反,都很害怕。這一情況,正巧被奉命前來出差的侍衛關保偵知,回京立即向聖祖報告。聖祖馬上派遣內大臣阿密達領護軍速赴蔡祿駐防地懷慶(河南沁陽),「詳問蔡祿捕魚之由」。次日,阿密達即率兵起行。【《平定三逆方略》,卷5,2~3頁。】

  阿密達到達懷慶,蔡祿不出城迎接。入城後,阿密達直奔蔡祿衙署,他的部下施放箭矢、火炮抗拒。阿密達率部沖進衙署,將蔡祿父子及其侄兒蔡鼎席與同謀者一併擒獲,於四月二十四日,押解北京。聖祖對此非常高興,表揚阿密達說:「你此行不過十天,就辦成了這件事,阻止了一場叛亂,朕深為欣慰。但人命至關,需審實罪由,方可正法,不要株連無辜。至於所獲人口,可散給士卒,應重賞受傷人員,以示鼓勵。」阿密達奉命審訊,獲取了足夠的證據。他們供認,曾幾經派人與楊來嘉聯絡,謀劃投靠三桂;還計劃,如清兵來懷慶,關閉城門抗拒,突圍往太行山據守。聖祖據此罪狀,定成死罪,將蔡祿父子、侄兒和同謀者都處斬,其餘「概不株連」。【《東華錄》,卷10,163頁。】河南懷慶地區緊靠畿輔,鄰接秦、晉、齊、楚,屬「四達」之地。蔡祿與楊來嘉相結,如「撲滅不早,則中州騷動,兵民為不寧矣」!聖祖夕發諭旨,即令速行,為內外所不知。阿密達突然至懷慶,又出蔡祿之不意,未等他部署抗拒,措手不及之際,就束手被擒,而「撫定其一軍」,百姓無惶憂,「亂萌銷遏」,從而「大江南北安堵如故」。【《平定三逆方略》,卷5,14~16頁。參見《清聖祖實錄》,卷47,12~13頁。】捉獲蔡祿父子,也消除了清朝的一次政治危機。的確,自此事件後,在北京地區再沒有發生叛亂的事件,這就保證了後方的安定,以便顧全力平息三桂的叛亂。

  京城內楊起隆與近畿輔地區蔡祿父子的兩次謀叛事件,深深地震動了清朝統治集團,時時有一種危機感襲來,使它無法安枕。而這一切,都是吳三桂帶來的災難性後果,已經危及到它的生存。聖祖和大臣們對三桂的痛恨有增無減。這種切腑之恨很快就轉到了他的兒子吳應熊身上。楊起隆等人的活動,卻使聖祖和他的閣臣們警覺起來,十分害怕再次發生這類事件。由此又想到了吳應熊留在京城,終究是個隱患,倘若他與其父暗通消息,危險會更大。

  此時,吳應熊已被拘禁。然而,鑒於楊起隆一夥敢在京城內起事,使朝廷很快意識到,應熊的存在,對它來說,是一個巨大的禍害。於是,便對他動了殺機,必欲除之而後安!三月九日,兵部尚書王熙上奏疏,「請誅逆子」,其奏文大略如下:

  逆賊吳三桂負恩反叛,肆虐滇黔,毒流蜀楚,散佈偽劄,煽惑人心,今大兵已抵荊南,刻期進剿,元兇授首在指日間。獨其逆子吳應熊,素憑勢位,黨羽眾多,擅利散財,蓄養亡命,依附之輩,實繁有徒。今既被羈守,凡彼匪類,蔓引瓜連,但得一日偷生,豈肯甘心受死!即如種種流言,訛傳不止,奸謀百出,未易固防。大寇在外,大惡在內,不早為果斷,貽害非輕。為今之計,惟速將應熊正法,傳旨湖南、四川諸處,老賊聞之,必且魂迷意亂,氣阻神昏;群賊聞之,內失所援,自然解體;即兵士、百姓聞之,公義所激,勇氣倍增。至應熊親隨人等,系累之中,益成死黨,聞發刑部者不下五六百人。人眾則難防,時久則易玩。速敕法司,訊別情罪,重者立決,次者分給各旗,消除內變之根源,掃蕩逆賊之隱禍,洵今日第一要著也。【《庭聞錄》,卷5,5~6頁。】

  吳應熊是聖祖的姑父,為皇室外戚的直系親屬。王熙請殺應熊,實為國家安全計,否則,誰有膽量敢索要皇帝至親人的命!他提出奏請,絕不是他一人的主張,可以說,代表了朝廷大臣們的普遍要求。聖祖明白,吳應熊問題的嚴重性質,他深體王熙等的奏請,忠誠可嘉,一心為國家,此中並無任何私人成見。所以,他一點也不怪罪他們。但要他下令處死自己的姑父,卻不是件容易的事。且不說如何對得住列祖列宗,就是對自己的還年輕的姑母如何交代?處死應熊,讓姑母守寡一輩子,讓她承受巨大的痛苦,他這個當皇帝的親侄兒,於心何忍!但應熊事關國家根本利害,又不能等閒視之。他在矛盾的心情中沒有做出決定,他要反復考慮,才能從感情的羈絆中解脫出來。但群臣的一再奏請,迫使他加快做出最後的裁決。

  繼王熙之後,對朝政具有最高議決權的議政王大臣會議完全支持他的意見,累次要求速將吳應熊正法。聖祖無法再拖延下去,他在要大清江山還是要吳應熊二者之間做出了最後的選擇,同意將應熊處死。聖祖為此特下一道諭旨,說:「吳三桂以梟獍之資,懷狙詐之計,陰圖不軌,自啟釁端,藉請搬移,則行叛逆,煽亂奸宄,荼毒生靈,極惡窮凶,神人共憤!」聖祖的憤恨之情,溢於言表。接著,他又說下去:「朕思亂臣賊子,孽由自作,刑章具在,眾論僉同,朕亦不得而典貸之也。」他本想照廷議,將吳應熊及其諸子吳世霖等人都淩遲處死,但又想到吳應熊久在京師入侍,不忍心加以殘酷刑法,予以寬大處理,只將應熊與長子世霖絞死,其餘諸幼子免死,沒入官,其他有關重要人犯,分別正法。還有一些有牽連的,只要能寬大的,聖祖都儘量予以寬大不究。【《清聖祖實錄》,卷47,6~7頁。】在聖祖思想深處,不能不慮及應熊畢竟是他的姑父,處死他們父子,他的心情不會是平靜的,他的姑母更不會無動於衷。但他仍為國家根本利益計,只能大義滅親,承受感情的痛苦了。他這樣做了,還要向全國公佈,作為一個封建皇帝,也是可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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