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吳三桂大傳 | 上頁 下頁
八八


  三桂自請辭總管等權,朝廷迅速照準,實際是削去他在雲貴的軍政大權,聖祖和他的心腹大臣也擔心引起三桂的懷疑,便馬上進行安撫。康熙七年(1668年)正月,提升三桂的兒子和碩額駙吳應熊為少傅兼太子太傅。為顯示皇恩浩蕩,一視同仁,同時還提升已故靖南王耿仲明的孫子耿聚忠、耿昭忠及平南王尚可喜三子尚之隆為太子少師。【《清聖祖實錄》,卷25,10頁。】相比之下,吳應熊的爵位仍高於耿聚忠等三人,這向三桂明確暗示,朝廷對他們父子恩遇獨厚。朝廷在提升應熊爵位後,約於康熙八、九年之交,命他赴雲南探望父親三桂,又一次表示出朝廷對他關懷備至。【《清史稿·吳三桂傳》,卷474,12842頁。】命應熊出京探病,足以安慰三桂。在這方面,朝廷既顯出胸懷大度,符合人之常情,還不透露其懷疑,仍然信賴如常。三桂也知趣,於康熙九年八月初給朝廷奏報:八月二十六日,「仍遣吳應熊自滇赴京」。【《清聖祖實錄》,卷34,8頁。】應熊探病後,三桂不敢多留兒子,很痛快地打發他回北京,表示出他對朝廷的不變的忠心。

  三桂辭去雲貴總管後,已無多少事可幹,僅據《清聖祖實錄》,自康熙六年辭去雲貴總管後,《實錄》極少載三桂事,而直接記錄幾乎絕無。由此可見,三桂政事已大為減少,軍事活動也基本停止。差不多每天跟自己的侄兒、女婿等至親靠近的人在一起宴樂。閑來無事,就跟他們到「箭道」演武場較射比箭。遠處懸一鐵甲為目標,凡箭能射中、穿透鐵甲的,「罪函人」;箭矢彎曲而不能穿透鐵甲的,「罪矢人」。後又改為賞賜。此事被朝廷知道(顯見朝廷密切注視三桂的一舉一動),聖祖就派侍衛吳丹前去昆明,攜帶弓箭數千副,代表朝廷,賞賜給三桂的將士。三桂陳兵於校場,率左右梅勒、固山、章京等將領,接受賞賜,遙向聖祖謝恩。儀式舉行完畢,三桂陪同吳丹檢閱將士,比射箭法。多謀的吳三桂隱匿精壯將士,專派老的上場比射。吳丹回京覆命,報告了他對三桂的考察,朝廷對三桂的疑慮稍為減輕。【《平吳錄》,5頁。】

  康熙十一年(1672年),三桂滿60歲,舉行大壽慶典。應熊同他的愛妻及其子世璠一同來昆明祝壽。三桂非常高興,悄悄對方光琛等人說:「可見朝廷不疑我,你們都要謹慎些。」【《平吳錄》,5頁。】

  朝廷與三桂互相猜疑,也是難免之事。朝廷慮三桂勢大,與它分庭抗禮,威脅皇權;三桂一心世守雲南,疑朝廷不履行諾言,惟恐撤其藩地。自雲南安定後,彼此猜忌日益加深,但雙方都很謹慎,儘量消除對方對自己的懷疑。從朝廷方面說,鑒於歷代教訓,它不會貿然行動,挑起紛爭,激化矛盾,這不符合以聖祖為首的統治集團的願望。從三桂方面說,他也不願意跟朝廷決裂,而決裂就意味著戰爭,這同樣不符合三桂的根本利益。雙方都想避免矛盾加深,也各自做出一定努力,企圖緩和氣氛。所以,雙方的猜疑也時強時弱。但是,三桂以及尚可喜、耿精忠三藩的「獨立王國」與清朝中央日益加強的專制體制之間有著無法克服的矛盾。

  從滿漢關係來看,在廣大漢人特別是在士大夫階層,對滿族貴族的統治還不是心甘情願的,民族矛盾在一定程度上存在著。清朝統治者自知是一個少數民族統治有數千年文化積累的廣大漢人,時時存有臨淵履冰之慮,尤其是三個漢人異姓王占地如此廣大,兵力如此厚實,資財如此雄厚,清朝統治者無論如何都不能高枕無憂,它已把三藩問題看成是一個隱患,因而高度警惕,密切注視他們的舉動。它對「三王」種種優待,意在籠絡,採取不斷加恩,不斷晉爵,乃至聯姻,都是為了穩住他們,一旦時機成熟,它還是要撤藩,以求一勞永逸地從根本上消除隱患。這就是說,從主觀上看,朝廷也不願三藩永久地存在下去。因此,三桂等三藩跟朝廷的矛盾是不能消除的,雙方的破裂,僅是時間問題!

  二、宸衷獨斷

  世祖順治帝在世時,先後封吳三桂、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四人為王,並令他們攜帶家口前往南方征剿南明殘餘勢力。當兩廣、雲貴、福建等省漸次平定,命他們就地駐鎮。然而,他們中有的人並不願意留在南方,提出申請,欲解兵柄北歸。

  最先提出北歸的是定南王孔有德。順治九年,孔有德上疏:「粵西(廣西)業已底定,臣生長北地,與南荒煙瘴不習,每解衣自視刀箭瘢痕,宛如刻劃,風雨之夕,骨痛痰湧,一昏幾絕。臣年邁子幼,乞聖慈垂鑒,即敕能臣受代,俾臣早覲天顏,優遊綠野。」

  孔有德陳情,言詞懇切,令人生憐愛之心。他長期征戰,多處受傷,留下了斑斑傷痕,經受不住南方濕熱氣候的煎熬,煙瘴之氣更使北方人感到畏懼。他惟一的一個兒子還不足十歲,倘若自己一旦染病,妻與子何以依賴!他不願留鎮廣西,實出自內心的真情。他期望解除兵權,回到北京,天天伴侍皇帝,得以清閒無事,「優遊綠野」,以終天年。他在奏疏中的最後這段話,強烈地表示了功成引退之意。

  世祖為了大清王朝的安寧,需要他鎮守廣西,沒有批准他的請求,下旨委婉地挽留:「覽王奏,悉知功苦,但南疆未盡寧謐,還須少留,以俟大康。」【《貳臣傳·孔有德傳》,14~15頁。】世祖這番話,也是實情。因為李定國的勢力還在,不允許孔有德撤軍北還。果然,就在他上疏不久,于同年七月,被李定國包圍于桂林,城破自焚死。幼子被害,無人襲爵,「定南王」自此而爵除。

  比孔有德稍晚些時候,順治十年,平南王尚可喜,以痰疾不時發作為由,第一次疏請「解兵回京調養」,也表示了引退之意。世祖同樣挽留:「潮(州)逆初定,地方事多,正資悉力料理,以奠岩疆,不必遽以病請。」【《尚氏宗譜》,「先王實跡」。】順治十二年,他第二次申請北歸,直截了當要求朝廷給予安置地,或在山東兗州故明魯王原封地,或在遼東「舊地築居安插」。意在向皇帝表明自己在政治上已無進取心,只想到為子女將來的生計,而個人只願養病閒居。他大概仿效王翦代楚請美田,以釋始皇疑心的故事,力圖消除皇帝對他的疑心。世祖批示:「王圖根本,情理允協」,但不同意他馬上引退,要等天下太平時一併另議。【《元功垂範》,卷上,順治12年條。】孔有德、尚可喜的態度,都反映了他們對朝廷抱有疑懼情緒,惟恐自己的權重位高,將來遭到不測,而尚可喜對個人的前程考慮得更深一些。

  在孔、尚二王要求引退之時,吳三桂尚在漢中駐鎮,他似乎還沒有想到引退的事。至順治十四年,他奉命進軍雲貴,在戰事結束後,他駐鎮昆明,也沒有引退之意,而是欲仿效明黔國公,世守於此。

  上述情況說明,直到世祖去世,朝廷毫無撤藩之意,相反,對孔、尚的引退,一再挽留,授以重權。而對三桂,尤其看重,把雲貴兩省的軍政大權一併授給了他。這為當時形勢和同南明鬥爭所需要,世祖堅持他們應留下去。他曾表示,應等到天下太平無事時「一併另議」。世祖沒等到這一天,就去世了,把這一重大問題留給了他的兒子——聖祖玄燁去解決。

  聖祖繼位時,由索尼等四輔政執掌朝政,他們繼續執行世祖的政策,依賴他們鎮守南疆,對付南明殘餘勢力和叛服無常的少數民族的土司及海上鄭成功的抗清力量,對吳、尚、耿三王百般籠絡,聽任三藩自行其是。當外部矛盾——同南明和農民軍余部的鬥爭結束,內部的矛盾便突現出來。世祖欽命,把「三王」留鎮南疆,本意是以三王「世守邊圉,以為藩鎮」,藉以「藩屏王室」,維護清朝的穩定統治。然而,事物的發展卻走向了清朝統治者願望的反面。四輔臣的政策,恰好鼓勵與助長了三藩勢力的急劇膨脹,不僅不能護衛王室,卻形成了一股與它抗衡的政治軍事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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