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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十六、邊疆構釁

  吳三桂坐鎮雲南,意欲保持他的特殊地位。他知道,欲保其特殊的地位,必須掌握軍隊和握有兵權。但是,戰事已結束,朝廷要裁撤軍隊,要收回兵權,是勢在必行之事。他作為大清王朝的一個臣屬,即便像他已是一個崇高的平西王,也是沒有任何理由予以拒絕的,要麼,背叛朝廷,自行其是。顯然,他還沒有這個打算。他記得他的恩師洪承疇離開雲南時,授予的錦囊妙計:不可使邊疆一日無事。這就是說,要保持雲貴邊疆不安寧,不斷用兵,可使朝廷長久地倚重他,除三桂他人莫屬!活動在雲貴地區的農民軍已被肅清,惟一可以用兵的對象,就是苗、瑤、僮(壯)等少數民族地區。這些少數民族的酋長、頭人固然叛服無常,但在清朝統治日益穩固的形勢下,他們也得朝向新主,稱臣納貢。對他們的戰爭已無事可戰,那就製造事端,向他們發起攻擊!

  還在康熙元年八月,吳三桂曾向朝廷報告,雲南形勢穩定,特別讚揚「雲南土司,傾心向化,大則抒誠獻土,小則效職急公,勤勞既著,勸勵宜先。查《滇志》可據,忠悃有憑者,文職五十六員,武職十六員,請部給與號紙」【《清聖祖實錄》,卷7,7頁。】

  朝廷得到這個報告,很感欣慰,以為南疆從此無事,天下無憂,可以長享太平之福。可是沒過多久,情況又為之一變,雲南土司紛紛叛變,三桂屢屢向朝廷發出警報,請兵、請戰之奏,不斷從遙遠的雲南馳送京師。在這種情況下,朝廷別無選擇,惟依賴三桂主持全權,對叛變的土司展開徵剿。

  康熙三年(1664年)初,貴州水西(黔西)土司頭領安坤舉行反清起義。他本來在順治十五年已經降清,向朝廷稱臣。康熙元年,有一個叫常金印的,自稱是「開平王」的後人,從廣西來到水西,與安坤密謀反清。還有劉永甯、倪生龍、丁調鼎、李化龍等人來到阿堵牛場,宣佈:「海上已立新君,國號平順,晉王李定國尚在,諭令起兵。」安坤信以為真,聚眾數萬人,任命其叔父安如鼎為總統,聯絡貴州土司羅大順等人,約定共取雲南。

  安坤的師傅張默之岳父皮熊,派蜀人陳進才等,向各路給散紮付。事出不密,陳進才被三桂的總兵沈應時擒獲,緊急向三桂報告。這一事件,給三桂造成了用兵的機會,他毫不遲疑地親督雲貴兵分兩路進剿。他自率雲南兵馬至畢節(貴州畢節),取道米羅、歸宗,直入果勇。令總兵沈應時、劉之複、都統吳國貴、副都統高得捷、參領李良棟等將駐兵大方(貴州大方),遏其要衝之路,令貴州提督李本琛統貴州四鎮兵由大方的六歸河(黔西西南)會剿,屯糧三岔河,以期首尾夾攻。

  三桂在向貴州提督李本琛下達進軍的命令中,誤把六歸寫成「陸(大寫的「六」字)廣」(貴州息烽西),因此李本琛即把部隊駐紮于陸廣,從貴州和四川調來的糧餉也存儲在陸廣鎮西,造成兩路軍聲援隔絕。三桂軍駐于龍場(貴州織金東),眼看糧餉將盡,外援不至,出戰不利,永順總兵劉安邦力戰而死,士氣受挫,土司安坤部眾則聲勢大振。三桂處於危險之中。

  這時,安坤叔父安如鼎派人偵察貴州兵虛實,被活捉,李本琛才知道雲南兵被困,急引兵增援。大破土司兵,兩路兵才得以會合。先在阿作峒擊敗土司兵,再敗敵于初得峒。【《庭聞錄》,卷4,1~2頁。】三桂向朝廷報捷:「自二月至五月,斬獲無算」,「苗人膽落」。【《清聖祖實錄》,卷12,16~17頁。】關於此役,吳三桂有較詳細的奏報,內中所載地名,【《庭聞錄》與此不同,今從《實錄》】至九月,再敗安坤於紅峒。安坤攜妻子逃奔弄箐,由烏撒至烏蒙,這裡的土司不敢收留。他無處安身,被迫向三桂請降。三桂斷然拒絕,分兵繼續追擊。

  十一月,三桂部將總兵官林世耀等自烏蒙進兵。安坤悉眾抵禦,在波羅箐大戰,又被擊敗,清兵追至法地壟(《庭聞錄》記為「大方之杓箐」),將安坤擒獲;接著,又把安如鼎及皮熊等人擒獲,將他們一併處死。三桂繼續進兵,攻擊烏撒,俘獲土司安重聖、安重乾,就地斬首。三桂報捷:「蠻方大定。」【《清聖祖實錄》,卷14,12頁。】水西少數民族的反清鬥爭被吳三桂鎮壓下去了。

  三桂以優勢兵力,一舉掃蕩了貴州水西地區的反清活動,立即向朝廷提出在這裡設郡的建議。他的奏疏全文,清官方文獻記載過簡,今從《庭聞錄》照錄如下:

  竊惟南方,「蠻種」惟滇黔最多,而貴州土司獨水西最大。按水西古號「羅甸鬼國」,相傳始自唐堯,明臣王守仁辨為「傲象」遺裔,雖未詳孰是,大都享有茲土,傳襲已深,生聚相沿。至漢寢大,曆唐宋元明之世,日益以繁,緣其地廣族多,遂得雄長諸部。

  溯稽往代,叛複無常。三省接壤苗蠻,莫不稟承頤旨。此於滇為咽喉之病,於蜀為戶牖之狠,於黔為盤結腹心之蠱毒也。

  先是故明天啟(明熹宗)年間,蠻長安邦彥媾難發端,困黔一載,城中殺人為食,市坊壘骨如山。酋西寇馬龍志欲洗兵滇海,東抄遵(義)永(寧),更圖牧馬成都。是時,六詔如坐井中,聲氣永絕。滇人不得已之計,乃請開間道粵西(廣西)。往事之害如此。顧當年曾調六七省兵馬,費千百萬金錢,大加剿伐,先後垂二十年,竟未能克。邊臣失策,始以撫,終以叛,致蠻焰滋長,養成驕沐,由此負尉陀王粵之志,懷夜郎小漢之心,蔑視紀綱,全無顧忌。

  至我朝開拓黔地,安坤荷寵獨優,詎吠堯之犬,頓生變志,謀禍封疆。臣奉張天討之靈,直搗老狐之窟,渠魁斯縶,黨羽全芟。是役也,告成事於一年,銷憂危於三省,良以凶蠻餘孽,至安坤而罪始盈科。顧如屢代難除,俟我後而功成伐暴。從此南方永靖,實蒙皇上恩施,拜乎楊休,歌詠罔替矣。惟是武功已奏京觀,已土其土,斯人其人。盛世開疆,常典設流之制,臣請得而陳之。

  儀照滇黔十郡,要不過中通一線,此外則皆生苗部落。是故有常之賦無多,誠以永西絕長補短,較之約敵全黔十分之六。今裂其土以為郡,撫其民以供耕,可增如許軍糧,聊佐公家萬一之計,即黔之為省,亦得稍展幅員,是向之害黔者,今且益黔矣。此則全盤形勢之大概也。

  查水西地有十一則溪,度量延袤之形,其地可置四府州縣。但恐大創之後,人民死損甚多,兼值草昧之初,一切尚難臆揣。今應先設三府以試其治可乎?臣擬將朧胯、的都、朵你、阿架四則溪,設為一府治於比喇,將法戈、大著、木胯、架勒四則溪,設為一府治于水西城水西有11則溪。此處僅寫了8則溪的設置,尚缺3則溪,再者,文中「……設為一府治于水西城」,應改為「……府治於大方」,其後應補:「將以著、則窩、雄所三則溪設為一府,建府治于水西城。」【據《清聖祖實錄》,卷15,15頁訂補。】,各領以流官知府,悉隸貴州布政司,倘後地廣人多,三府難治,或應再為添設官,當另議具題。此則創治設流之概也。

  若夫應設官員與其冗也甯簡,但期足供職事而已。除原設分巡畢節道,以控制各土司,今水西已平,應改為整飭三府,分巡貴寧道兼管永甯、赤畢等衛,駐紮比喇外,其三府,臣擬每府各設知府一員、通判一員、經歷一員、司獄一員、儒學教授一員。內比喇一府,再設推官一員,承理三府刑名大案,俾有責成,庶綱舉目張,事無缺略,於是乎,列郡之制已成。

  至於酌時宜以定賦,因地利以科糧,與夫衙門經費之需,郵役夫馬之額,此當徐為描置,容臣次第奏聞。此則建官分治之概也。

  恭請廟謨俯垂鑒定,俾後世遵為成憲,遐邇奉作大經,所有文武職官恭候命下,另為題請。再,所設三府,不便以比喇、大方、水西為稱,宜改新名,用示我朝展土之烈,恭懇皇上每府賜定一名,聽部臣鑄給關防印信,頒發轉給施行。【《庭聞錄》,卷4,3~5頁。參見《清聖祖實錄》,卷15,15頁。】

  吳三桂的這篇長疏,首敘水西地區的歷史沿革,次敘苗、瑤等少數民族難於治理,尤其明天啟年間「構亂」不已,明以巨大的人力物力財力,前後用兵二十年,仍沒有解決問題,究其原因,是「邊臣失策」,剿撫不得其法。而他卻以一年的時間,徹底平定了水西的廣大地區。雖然他強調這一成功「實蒙皇上」「天討之靈」,但實質是向朝廷表個人之功。奏文的核心內容是,改革水西沿襲已久的土司酋長世襲一統制,置府州縣,設「流官」,把行政與財政等管轄權收歸朝廷,由朝廷任命官員,具體行使管轄權。

  不管吳三桂出於何種動機,他首次提出在水西設流官的建議,具有重要意義。歷代統治邊疆少數民族地區,向以當地頭人、酋長為官,朝廷不過給個名義,實際統治權仍控制在他們手裡,而中央對他們的統治大體屬「羈縻」,不是直接地、而是間接地進行統治。所以,置府州縣、設流官,是對幾千年一統天下的土司制度的一個政治突破,比起土司制度,是一大進步,它發展和鞏固了中央王朝對邊疆地區的直接管轄權,對促進邊疆少數民族與內地漢民族的文化與經濟交流將起到積極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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