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吳三桂大傳 | 上頁 下頁
一二


  受到懲處的是王樸,以臨陣「首逃」之罪被逮捕,法司開庭審訊。這種不公平的處置引起朝廷輿論譁然。禦史郝晉發言:「六鎮(指已逃活命的馬科、李輔明、白廣恩、吳三桂、王朴、唐通。另二鎮總兵曹變蛟、王廷臣死守松山沒逃,後城破被殺)罪同,皆宜死。」他認為,六鎮總兵都應按逃罪處死,而朝廷只問罪王樸,卻不追論其餘五人之罪是不公平的。郝晉對此大為不滿,特別提到,「三桂實遼左之將,不戰而逃,奈何反加提督」?兵部尚書陳新甲覆議,向崇禎提出處理意見:只斬王朴,勒令馬科立軍令狀,再有失誤必處死。三桂失地,也應斬首,但姑念其守甯遠有功,可與李輔明、白廣恩、唐通等貶秩,充為事官。【《明史·曹變蛟傳》,卷272,6979頁。】崇禎帝批准,於崇禎十五年(崇德七年)五月十九日將王樸處決。【《國榷》,卷98,5927頁。】三桂僅受到降級處分,仍守寧遠。職方郎中張若麒受到朝野譴責,要求重處,遲至八月末逮捕處以死刑;十一月,兵部職方主事馬紹愉給予削籍的處分。【《國榷》,卷98,5940頁、5949頁。】

  吳三桂自投身行伍以來,一向以「敢戰」而著稱,他顯著的軍功和飛速晉升,已成為朝廷內外軍事上一個引人注目的人物。他晉升為總兵,獨掌一方帥印,已說明朝廷對他的器重。這次援錦他又是八大將之一,實為一員主將。照以往的表現,三桂必能衝鋒決戰,再立功勳。出人意料的是,在至關重要的闖圍戰鬥中,他並沒有認真地進行拼戰廝殺,當王朴先逃時,他竟隨其後,逃之夭夭。他的決戰勇氣頓然消失,霎時,他對大明的忠心也不復存在。這一點,他連曹變蛟、王廷臣都不如。他們堅持與洪承疇同命運,沒有逃跑,與之同守孤城松山。三桂卻置他的老師洪承疇於不顧,自率所部揀大路先逃至杏山,再逃至寧遠。這究竟是什麼原因?歷史沒有給我們留下可以說明其不可告人的內心的材料。但我們只能作出這樣的解釋,即三桂為保全自身性命,也為了保存他與父親辛苦積聚的軍事力量,不惜一逃。

  也就是說,他不願在這次不能取得勝利的決戰中消耗或消滅自己的實力。在他的將士中,其骨幹將士都是他的親丁家將充任的,這一部分人可以說是他的私人武裝力量。自明初以來,凡遼東將帥無不有自己的家丁任軍職。三桂自然不能例外。據其父吳襄說,他們父子有家丁將士三千餘人。這些家丁都效命于吳家父子,聽其指揮。在戰鬥的關鍵時刻,往往依賴他們出力。不用說,不論哪一位將帥都不會願意自己的親丁家將被消滅。事實上,在松山大戰中,他的親丁家將保存獨多,就說明了這個問題。所以三桂「不戰而逃」,不會出於別的原因,只能是為保存實力而不惜一逃。他作為一個後起的軍閥,當然懂得掌握軍隊的重要性,否則,失去實力,也就失去了他力求保持的地位。

  朝廷不追究他的死罪,予以寬大,絕不是隨意作出的,這有多方面的因素。例如,吳氏在遼東已佔據要津,是地方的一大實力派。繼松山之敗,祖大壽降清,在這裡除了吳氏父子已無更合適的人選為朝廷固守這塊殘土。顯然,朝廷不敢得罪吳氏,因吳氏父子尚有可利用的價值,朝廷中有吳氏的靠山,為其開脫,也不無作用。對比之下,王樸的地位,沒有吳三桂那麼重要,他所得軍功不顯,名曰總兵,但在朝廷中並無實際影響。他在關係明朝危亡的松山決戰中,帶頭逃跑,攪亂軍心,以致各鎮將紛紛效尤。王樸的行徑惡劣,罪在不赦。按律處斬,人們無足惜。當然,也不能把所有敗將都處死。問題是,獨斬王樸,而其他各帥只給以降級的象徵性處分,這就看出三桂等人與王樸在朝廷心目中的懸差的地位了。後來的事變,恰恰證明此次戰敗對三桂的前程絲毫沒有影響,相反,繼續得到晉升。

  不管怎麼說,吳三桂做了松山決戰的一員逃將。這在他為明效忠的歷史上是一頁並不光彩的記錄。也許因為這一逃,保全了身家性命與實力,歷史卻在不久的將來給了他一個機遇,使他成了明清興亡大事變中的舉世矚目的人物!

  五、婉拒誘降

  吳三桂先自松山,再自杏山,幾乎獨身一人逃歸寧遠,所部人馬損失殆盡,他也在所不惜了。朝廷對他仍給予信任和重用。他被提升提督後,授權寧遠遼兵和援兵都聽他調遣。對三桂來說,眼前最重要的是,搜集散亡,招募兵勇,重新集結兵力。至崇禎十五年初,三桂練兵已達一萬,【《明清史料》乙編第4本,384頁。】加上其他各鎮新練的兵,約是二萬五千之數。【《國榷》,卷97,5908頁,記為3萬。《明清史料》乙編第4本,385頁。】崇禎指使他:「整練主官兵馬,既有頭緒,著□□枹衝鋒破壘,有進無退,糜堅不抗。立解久困之圍。」【《明清史料》乙編第4本,384頁。】崇禎把松山敗後解錦州、松山、塔山之圍的重任完全託付給吳三桂了,命令他「奇正互用,馬步各驅,勵必死之心,奮無前之氣,誓師進剿,擊惰搗虛,務期一鼓解圍。庶幾除凶雪恥」【《明清史料》乙編第4本,385頁。】。顯見,吳三桂這時已成為明在關外的惟一依靠了。而他依靠這支重新組織起來的軍隊,繼續堅守寧遠。

  吳三桂自知犯有逃罪,也許出於贖罪之念,他在松山戰後的第二年,即崇禎十五年(崇德七年,1642年)三月,松山剛破,便與另一逃將白廣恩等率兵四千,試圖組織一次進攻。他們進至塔山紮營。塔山已處在清軍的圍困之中,三桂下令以一半兵力至高橋,與清兵遭遇,但「不戰而退」。三桂此次軍事行動,大抵是試探清軍虛實,並非是尋找清兵展開戰鬥。【《清太宗實錄》,卷59,10頁。】

  過了四天,三月八日,祖大壽在完全絕望的情況下,願獻城投降。他向圍錦的清將諸王許下諾言:「我若歸順,寧遠亦可得也。」諸王准降。於是,錦州經一年的圍困。終於不戰而克。錦州一破,「諸王議取寧遠之策,當乘大壽妻子尚未搬回,總兵吳三桂尚未交替之時,亟當前往」【《清太宗實錄》,卷59,10頁。】。他們認為,吳三桂犯有逃罪,肯定要被朝廷撤換,當乘其尚未撤換之時,利用祖大壽在甯遠的家屬與他的親屬關係,一舉奪取寧遠。但是,吳三桂並不想降。據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與多羅睿郡王多爾袞奏報:他們曾派人到寧遠,想與祖大壽的兒子取得聯絡。守城官員知大壽已降,不許入城。派去的人被拒之城外,對城上喊話,城上守官沒聽幾句,就不予理睬。此項取寧遠計劃遂告落空。【《國榷》,卷97,5908頁。】

  松山、錦州相繼攻取,杏山、塔山日夕可破,清太宗和他的諸王、大臣便把注意力轉向寧遠。此城距錦州僅兩百里,騎兵瞬間可至。甯遠原先有錦州及松山諸城作屏障,明兵進退自如。而此時,寧遠已直接暴露在強大的清兵面前,駐守此城的明朝官兵已失去安全感。明朝謀臣、統帥最擔心的是,清兵隨時可以直驅城下,以圍錦的戰術來圍寧遠。【《清太宗實錄》,卷59,24頁。】

  清朝內部確有人主張乘清兵大勝,迅速取寧遠。都察院參政祖可法、張存仁、理事官馬國柱、雷興等漢官向清太宗建議說:「今錦州既下,寧遠驚駭,山海潰亂,燕京震動,明總兵吳三桂以松、錦失守之故,既踏可殺之罪,今祖氏全歸,吳鎮自不能安,又必有脫死之術。祖氏之子婦在寧遠者,已心切來歸矣。況其為祖鎮之遺類,與其在門牆者,豈不畏死而求生乎!」因此,大軍當乘機臨于寧遠,「聲言吳兵所屬各官之罪,搖動其志」,必能得寧遠,「未必不如得松山後,即得錦州之速也」【《清太宗實錄》,卷59,15頁。】

  儘管清朝中有此主張,明朝所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因為清太宗還不打算乘勝加兵于寧遠,他以為處於驚慌失措中的甯遠明官兵無力抗拒清兵的攻擊,可以傳檄而定。他在處理錦州明官兵及家屬時,特別強調,凡在錦州的原屬寧遠等處的官員,一律「留養」保全,不得傷害。【《清太宗實錄》,卷59,17頁。】看來,他要用招撫的政策,不動干戈地得到寧遠。同時,清太宗又派遣八旗兵屯駐于寧遠以西的大路,保持對吳三桂的軍事壓力。他指示在前線的諸王貝勒,說:「寧遠之人,若欲歸順,令我軍入城,必索城中大員為質,命我兵嚴守城門,然後可入,不然,恐墮其計。」【《清太宗實錄》,卷59,1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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