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吳三桂大傳 | 上頁 下頁


  自明代始,徽州經商之風頗盛,多以經商致富,其中亦不乏家資巨萬的富商大賈。他們的活動遍及大江南北,長城內外,故有「徽商」之譽。他們惟利是圖,不顧風險路艱,無所不至。《管子》一書對商人作了這樣的描述:商人販運,加倍行路,夜以繼日,雖行千里而不以為遠,是因為「利」在前面吸引著他們。漁民入海,海深萬仞,在風波大浪的危險中航行數百里,晝夜宿於海上,是因他們追逐的「利」在大海之中。【原文見《管子》,「禁藏」篇。】商人趨利所至,家隨人遷,也是常有之事。三桂的先人出自經商成風的徽州,不能不參與商業活動,如以販賣遼東馬匹為其營生,最後「流寓遼東」,也就成為可能。

  三桂的先人何時遷至遼東?歷史文獻也沒有記載。但是他的「祖父墳園葬立中後(所)」,提供了重要參考。這是三桂于順治五年(1648年)在向朝廷的一份奏疏中透露的。三桂有大功於清朝,世祖賜封為王,又榮及已故祖父,「特賜葬祭」。顯見他的祖父去世未久。又據三桂自敘,他「生於遼,長於遼」,故把中後所看成是他的家庭之「源」。【《明清史料》丙編,第7本,658頁。】因此,我們有理由認為,早在三桂的祖父一代,他們全家就已遷來遼東,祖父病故後,就埋葬在中後所。三桂的父與繼母及弟三輔「俱死寇難」(為李自成所殺),他們的葬地很可能也在中後所。順治二年十一月他曾為之請,從優賜恤。【見《清世祖實錄》,卷21,20頁。】

  有的書說三桂的「祖墓在錦州」,他反叛清朝後,被「掘而棄之」。【王一元:《遼左見聞錄》(手抄本)。】還有的史書說甯遠(遼寧興城)也有三桂的先人墳墓,俗稱「吳王墳」。據說該城還有一處三桂先人墳園遺址,有碑記「驃騎將軍吳公先瑩」等殘留的字。【(民國)楊蔭芳:《興城縣誌》,卷10,15頁。】在我們已掌握的有關三桂的歷史檔案和其他資料中,尚未發現他曾提到在上述兩處有他的祖墳的事。如果確有的話,可能是吳氏族人的墳,人們誤以為是三桂的祖墳。這一情況,似乎可以說明三桂的祖父輩「流寓遼東」時,先居於錦州一個時期。錦州是明廣甯中屯衛、廣甯左屯衛的治所,地方高級官員如遼東巡撫曾駐于此。

  錦州坐落于小淩河畔,南臨海,北依蜿蜒起伏的醫巫閭山,中有平川,兼有川海之利,又是陸上交通樞紐,扼遼西的東端,為關內外商旅往來必經之地。明中葉以後,它已發展成一座政治與軍事並重的城市。錦州的有利的自然條件和戰略地位,吸引著關內人來此居住謀生,促進了它的經濟與商業活動的發達,是遼西地區的政治與軍事中心。因此,三桂的先人一進入遼西,就為錦州的繁榮所吸引,先在錦州立足,而後遷至中後所,成為吳氏家族的穩定居住地。寧遠居於錦州與中後所之間,三桂和他父親吳襄都曾在這裡生活過,特別是三桂發跡後,多年駐守此城,他的家屬和部分族人自然也住在城裡,並擁有一定的家產,這是沒有疑問的。難怪人們有的說他家在錦州,有的說他家在寧遠,有的說家在中後所。因為這三處是吳襄父子往來之地,他們的軍事與政治活動也多集中在這一地區。不錯,人們的種種說法各含有一定的真實情況。

  可以想見,當吳三桂的祖父與父親初來遼東,家中境況並不佳,當然也不是很窘迫。但是,這個外省「流寓」來的家族卻奇跡般地發達起來,稱得上是遼西地區的豪族巨姓。這有一個發展過程。大約有兩個方面的因素,促使吳氏迅速發跡。

  一是靠仕宦之途。在三桂降生時,這個家族還不顯赫。父親吳襄于天啟二年(1621年)中武舉進士,這年,三桂已經十歲。吳襄中舉前,有關他早期的身世,迄今沒見有可靠史料加以證明。但他以武舉,實足以證明他長期習武。為適應同蒙古騎兵和女真人作戰的需要,必須熟練地掌握騎射的技能。據說他善養馬,這就給他練習騎術創造了條件。後來,他投遼東名將李成梁部,成為一名邊防騎兵,在軍事實踐中,練就了一套高超的馬上功夫,能一面在馬上疾馳,一面飛箭射目標。他憑此本領在考場上一舉奪魁,從此便步入仕宦之途。雖說中舉,開始也只能出任低級軍官,還談不上社會地位的明顯變化。

  在吳襄的上一輩人中,也就是三桂的祖父輩,我們還沒看到有一個為官的。無論是三桂本人,還是當時及其以後的史書,都沒有提到其祖父的職業或社會身份。在封建社會,從事販賣等商業活動,往往被人們視為賤業。三桂大概恥于談及祖父與父親經商的事,對這一點,從來不予透露。在他位至王爵,回憶往事時,也絕不談其祖父、父親的早年身世。因為在吳襄中舉前,他的家實在沒有可向人們誇耀的東西。這就是說,吳氏家族躋身于官僚階層,並以此為發達之階,實始自吳襄。隨著父親官位的不斷提高,其家庭地位和經濟狀況也穩步上升。

  吳氏發跡的另一個因素是,他與遼西望族祖氏聯姻,靠著跟祖氏的廣泛的社會關係,迅速地發展起來。

  祖氏世居遼東,是甯遠衛世將,到祖大壽時,已曆五世,皆以軍功發家。大壽于泰昌元年(1620年)為官,授職靖東營遊擊;天啟元年(1621年)為廣甯(遼寧北鎮)巡撫王化貞部屬,任中軍遊擊。後與袁崇煥同守寧遠,獲「甯錦大捷」,立下大功,至崇禎元年(1628年),擢為前鋒總兵,掛征遼前鋒將軍印。【《清史列傳·貳臣傳》,「祖大壽傳」,參見《清史稿·祖大壽傳》,卷234。】隨著祖大壽地位的迅速上升,祖氏滿門皆官。他的兄弟祖大樂、大成、大弼,子侄有祖澤遠、澤沛、澤盛、澤法、澤潤、可法等,都是上自總兵、下至副將、參將、遊擊的各級軍官,分駐寧遠、大淩河(遼寧錦縣)、錦州諸城。祖氏是遼西首屈一指的巨族,他們都在當地為官,更助長了這個大地主大官僚軍閥的權勢。為表彰祖氏世代鎮遼的功勳,至崇禎即位後,特命于寧遠城內敕建祖氏四世鎮遼的功德牌坊。至今,這座牌坊仍矗立在興城內中心大街。

  吳氏以祖氏家族為後援,得到他的庇護和扶持。兩家結成關係,大約也是從吳襄投效祖氏門下開始的,進而招為祖氏的門婿,大壽的妹妹嫁給了他。於是,從部屬關係進一步發展成血緣的裙帶關係。吳襄在祖大壽手下任參將,累官至都指揮使,留鎮寧遠。崇禎四年(1631年),已是錦州總兵官。總兵一職,在明代是一地區的最高軍職,擁兵萬人乃至數萬的高級將領。六年(1633年),以軍功授為都督同知,蔭一子錦衣百戶世職。【《庭聞錄》,卷1。】吳三桂因此得到提拔,此是後話。

  借助祖氏的力量,吳襄官運亨通,不僅如此,而且吳氏的人能當官的紛紛登上仕宦之途。三桂的哥哥吳三鳳也是祖大壽的部將,駐守大淩河。姨夫裴國珍同為大淩河的軍官,都在祖大壽的指揮之下。崇禎四年(後金天聰五年),大淩河城被圍,他們都投降了後金。【《清太宗實錄》,卷60,10頁,載:裴國珍降清後,在給吳三桂的勸降信中,稱吳為「賢甥」,故知裴為吳的姨夫。除此,他書皆失載。】通過這種血緣關係,使祖吳兩家結成一個獨霸遼西的聲勢煊赫的望族。他們執掌兵權,握有數萬軍隊,又有數千家丁的私人武裝。因而這又是一個以祖氏為首的軍閥集團。旁及有關親戚、部屬、心腹等等都緊緊地依附於這個集團,他們分佈遼西地區各城鎮,佔據一切要津,把持著這一地區生殺予奪大權。實際上,這一地區已成為祖吳兩家的天下。就連朝廷大員,直至皇帝也不敢輕易觸動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即使犯了大罪,也不得不採取寬容的態度。

  後金天聰三年(崇禎二年,1629年),皇太極率八旗兵第一次突襲入關征明,設反間計,誘使崇禎皇帝將入援的袁崇煥逮捕。祖大壽是袁的部將,他見主將被逮,驚恐萬狀,竟置勤王於不顧,率部逃離北京,掠山海關,返回寧遠。他敢於離京出關,就是仰仗他在遼西的勢力以圖保全自己。按律,臨陣脫逃,形同叛逆,必處以極刑。令人意外的是,崇禎並沒有怪罪,也不予處罰,還發下詔旨,極力安慰他。【《明史·袁崇煥傳》,卷259,參見《清史稿·祖大壽傳》,卷234。】天聰五年,皇太極發動了大淩河之役,將該城圍困起來。祖大壽守城,因援絕食盡被迫投降。他以回錦州取家屬、智取該城之計脫身。回錦州後,還與皇太極秘密書信往來。他投降的事,很快被遼東巡撫丘禾嘉偵知,密奏朝廷。崇禎卻按下此事不提,裝做不知道,竟然容忍下來。【《明史·丘禾嘉傳》,卷261,677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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