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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沒寫您讓我們上哪兒查去!」

  「反正這麼著吧,八月也好,七月也好,這麼稀罕的寶貝出世,它能不伴隨點兒異常現象?你們知道威鬥是幹什麼的?那是『厭勝眾兵』的好東西!皇上為什麼對四處饑民起兵那麼滿不在乎?不就是因為有了威鬥這件寶貝嘛!」

  「哎喲!敢情這大馬勺似的東西有這麼大本事哪!崇新公,到底威鬥怎麼使啊?我們倒是看過《封神》,是不是哺咕幾句『寶貝現身』什麼的,就有一道白光飛將出去,百步之外取人首級如探囊取物的一般?」

  「哪用那麼費事!簡單的很,也就是……算了,甭聽我的了,你們哥兒倆往那兒看!」

  龍椅之上,王莽煞有介事地宣佈:「威鬥之功,妙在施法人足不出戶,按天時轉動斗柄,即可在千里之外不戰而勝!這稱得上是高科技呢!接下來,予就親自演示一下威外的厭勝奇功!」

  他站起身來,眯著眼看了看三路堂外的陽光:「這會兒大概是辰時,九點來鐘,正好民勝東南方向的亂兵。你們看,把這斗柄轉過來,沖著東南方,當然還得有咒語了,咒語是保密的,天機不可洩漏嘛!為了讓演示更真實一點,予先用別的詞兒代替一下,象徵性的,也就是表示個意思。用什麼詞兒呢……有了,就用新娘子入洞房那套吧,那套予熟!行啦,完事啦!四處亂兵,全滅啦!大夥兒退朝,回去睡覺吧!」

  噢,這就算完啦?轟轟烈烈一場農民大起義,席捲全國的狂濤猛潮,就這麼讓個大馬勺給平定啦?哪兒啊!

  其實王莽心裡比誰都明白,赤眉、綠林這兩股反叛,氣勢煞是兇猛,威鬥什麼的,也就是來個自我安慰,壯壯群臣的膽兒,真要想踏實睡覺,光靠那玩意兒不靈!

  可是王莽這陣兒還有點兒僥倖心理,他認為,赤眉、綠林這夥人,不過是餓急了的農民,目標也就是混個勝兒圓,不至於危及到大新王朝的根基。各地的封事他也曾一字不落地仔細研究過,這夥人,時起時散,時聚時分,一會兒轟轟烈烈起兵,沒幾天又悄沒聲兒地找不著影兒了。而且他們還都顧著地裡的莊稼,往往是青黃不接的時候,蜂擁而起去吃大戶,等到收穫季節,就解散回家收麥子去了。再看他們的軍事才能,也挺讓大司馬出身的王莽瞧不上眼,成千上萬的隊伍,什麼文告、官號、旗幟、徽章,是一概沒有,整個一個烏合之眾嘛!聽說他們的大首領,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才給自己封了個「巨人」,「首長」的意思,其他首領,就更慘了,全是「三老」、「從事」、「祭酒」什麼的。這算什麼呀!「三老」等於居委會主任,「從事」相當於助理員,「祭酒」合算是宴會的司儀!就這麼點兒野心,難怪大新皇帝不拿正眼夾他們!

  王莽也算是犯了個輕敵的錯誤,他以為這些由饑民演變成的「盜賊」,根本用不著大兵征剿,由各省各郡發點兒捕快就會解決了。可萬萬沒想到,「盜賊」竟象滾雪球似地越滾越大,鬧事的隊伍也越來越多,象什麼南郡的秦豐、平原的遲昭平、钜鹿的馬適求,還有黃河以北的銅馬、大彤、高湖、重連、鐵脛、大槍、尤來、上江、青犢、五校、五幡、五樓、富平,等等等等,簡直是遍地烽火!

  而最讓王莽心虛沒底兒的是,漢室的不少宗親居然也摻和到農民軍當中去,這可是不能小看呢!不說別的,這幫人不少都當過大大小小文武官吏,既有官場的歷練,又有治軍的經驗,一加入農民義軍,形勢立馬改觀,什麼三老、從農,他門不幹,直接就是將軍!

  王莽心裡發毛:「嗚呼呀!情況不妙呀!劉氏子孫跟著一攪和,性質就變啦!這幫傢伙,早就對於存有不滿,宮廷政變也好,和平演變也罷,不管怎麼說,大新總是從劉家手里弄來的天下!劉邦老小子也真有本事,二百年的工夫,大宗小宗的,居然讓他弄出十來萬子孫,簡直是高產兔子嘛!這十來萬劉氏子孫,就算全當小小的連長,也能統率一支上千萬人的軍隊!這不要命嘛!不成!光懷柔是懷不過來的,乾脆,咱們講打的吧!」

  王莽佈置了幾路大軍,分頭去圍剿各地的「盜賊」。按說派出去的也算是精兵良將了,可鬼才知道是怎麼回事,裝備精良的正規軍,卻連被王莽視作「烏合之眾」的「盜賊」也打不過,軍事失利的戰報一份兒接一份兒賽著往長安送。

  王莽這才慌了手腳,趕緊召集十一公緊急會商:「幾位!你們可是大新的棟樑!當初要不是你們一勁兒地攛登,予才不接大漢的爛攤子呢!現在倒好.予成了騎虎難下了!不光是盜賊四起,就連老天爺也不大樂意,弄出不少異象來告警。先是有黃龍摔死在黃山宮中,惹了好幾萬老百姓去瞧熱鬧,後來邯鄲城北發大水,還是地下水,沖走淹死的有好幾千人,再後來是長平館西岸坍塌,把任河都給堵住了,玩兒了個江河改道,緊接著什麼霸城門著火、戊子日日食,連北軍營壘的南門也給燒了。

  更讓人不能理解的,是前漢杜陵寢廟便殿裡廢置不用的虎文衣,在箱子裡鎖得好好的,怎麼平白無故就長了腿兒,跑到外堂上,還豎在那兒老半天!這不邪了門兒了嘛!還有,前兩天子打了個黃梁子,就是作了個夢,夢見長樂宮五個銅人起立,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沖著於就過來了,胸口上刻的『皇帝初兼天下」六個大字,明晃晃地直射予的龍目!予琢磨了兩天,還是沒咂摸過滋味兒來!想予這大新,當年也是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才順順當當地代漢而立,怎麼剛這麼十來年,就變成這副德行?老天爺也不待見了,地裡也不給收成了,連一向的順民,也揭竿而起造反鬧事!眼瞅著一天不如一天,一會兒不如一會兒!你們幾個可得想點兒好主意,幫予一把,再若不然,予可就不幹了!扔下這個爛攤子,你們誰愛收拾誰收拾!」

  十一公面面相覷,半天沒敢說話。

  不是他們不明白,其實,大新十幾年的風風雨雨是是非非,這十一公全都親身經歷,比誰不清楚?甚至可以說,大新到了今天這一步,在很大程度上跟他們這十一公的起哄架秧子有著直接的於系!可惜,十一公里頭,連一個有那麼一丁點兒自我批評精神的都沒有,一個個眼珠兒轉著,心眼兒動著,想著怎麼才能遮過去。

  王莽急了:「你們倒是言聲兒啊!當初勸予登極的時候,你們可是一個賽一個的歡勢!那予能理解,一朝天子一朝臣,予上臺你們跟著沾光!可到了這陣兒,你們也不能連個屁都不放啊!就說出不了什麼好主意,出點兒餿主意、母主意也行啊,也算你們沒白拿工資!再這麼當啞巴,予可要換人啦!三條腿兒的蛤蟆沒有,兩條腿兒的人可有的是!大新朝裡朝外,找十一個象你們這樣的不難!不信你們就試試,前腳你們免了職,後腳報名自薦的就得擠破予的門坎兒!」

  事關切身利益,十一公誰也不敢再當沒嘴兒的夜壺了,紛紛出謀獻策。

  哀章搶先發言,這小子這程子有長進,普通話練得不錯,張嘴一口兒京腔:「皇上,不是咱爺們兒沒主意,晤們是沒捨得往外掏壞!不就是幾路毛賊嘛,值當皇上您這麼坐立不安?您歇著,臣身為國將,理當親率大軍前往征討,您放心。用不著吹灰之力,到那兒就得把毛賊給平嘍!您就擎好吧您哪!」

  哀章拍著胸脯跺著腳,弄出一副前赴後繼義無反顧的慷慨激昂狀,可王莽沒理會。王莽心裡有譜兒,哀章這小子,一向言過其實,有點兒馬謖的意思。前些日子,王莽特地為他設置了一位副官「和叔」,明著是屬吏,辦事人員,暗著,卻起個監視作用,不光在公府裡監視國將哀章本人,連他在四川老家的親戚朋友七大姑八大姨小舅子三姐夫一併照料,怕的就是小子乘機混水摸魚,王莽自詡為聖主明君,在禦下這方面,怎麼能沒點兒警惕性?

  所以,任憑哀章怎麼請纓,王莽就是不發虎符,弄得一腔熱血要赴國難的哀章沒脾氣,找了個犄角旮旯,大概是抽煙去了。

  太師王匡看出王莽的猶豫:「叔皇,侄臣王匡願領兵剿賊!」

  王莽眼珠子一亮:「您願意為叔皇分憂?」

  王匡是王舜的兒子,前幾年太師安新公王舜犯心臟病死了,留下倆兒子,一個是老大王延,一個是老二王匡。老大王延挼點兒,王莽沒敢給他實權,讓他襲了父爵,當個安新公享享清福。老二王匡不褦襶,要文能文要武能武,挺受堂叔王莽的賞識,就任命他接替駕鶴西游的老爸,當了太師,差不多是總參謀長的位置。這次十一公會議,因為沒有實授官職,所以王延沒來,由二弟太師兼將軍王匡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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