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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巨毋霸到了長安附近的新豐縣,王莽也覺得挺新鮮,想照著韓博說的去迎接這位巨毋霸。仔細一看韓博的報告,他改主意了:「這字裡行間怎麼不大對味兒?身高一丈,腰大三丈,橫著長?那不成大肉餅子了嘛?韓博也不真懂假懂,一圍是三尺嗎?一圍是五寸!這種不及格的計算結果也堂而皇之地寫進報告,是欺負予沒學過數學!還有巨人那名字也彆扭,『巨毋霸』,別不是韓博故意指桑駡槐、含沙射影吧?予表字『巨君』,『巨毋霸』,不是在說王莽王巨君不要稱霸嗎?韓博還出主意讓予拆城門,這不是『自毀國門』嗎?還說讓巨人去威懾外族,噢,合著予這大新朝是廣州電棒——『唬牌』的?」

  越琢磨越不對頭,下令,讓巨毋霸別進京了,走到哪兒算哪兒,就在新豐縣候旨,以後有用得著他的地方!名字得改,叫「巨母霸」,意思是「多虧了文母太后(即王政君)降生了這麼個人,這是讓大新天子稱霸于世界的符命!」王莽也逗,文母太后守寡多年,跟這大個兒的降生有什麼關係!至於那個倒黴催的連帥韓博,對不起,挖苦天子,罪在不赦,抓起來砍嘍!

  暫時不用巨母霸,並不說明王莽不打算證討匈奴了,恰恰相反,仗還越打越大,不光代匈奴,連東北的高句驪、夫餘、穢貉,西南的句町,西域三十六國中的許多國家,也都在王莽證服的計劃之內,真正是一個「四面出擊、四面樹敵」。

  連年證戰,給中原人民也帶來了無法承受的苦難,終於有一天,大新王朝的後院起火了!

  第二十六章 草莽烽火

  王莽的幾路大軍正跟匈奴、句町、西域諸國在邊境上叫著勁,誰也不尿誰,就在這時候,邊境裡頭的形勢可有點兒不大對頭,各省各郡陸續傳來火急文書,全都粘了七八十根雞毛,有的乾脆就把雞毛撣子給送到了長安。內容大同小異,都是報告本州本郡的老百姓造反鬧事,陰謀推翻大新皇帝。

  大新皇帝王大天子開始還不肯相信:「胡說八道!予對天下百姓那麼寬厚,特為推行了三田制度,實行五均六管,等等等等,絞盡腦汁,這不都是在為老百姓謀福利嘛!象予這麼關心百姓疾苦、愛民如子的好皇帝,你們脫了襪子數數,古今中外能有幾個?要說劉氏子孫起兵造反,企圖奪回他們失去的天堂,倒還有點兒影兒,可老百姓怎麼會反對予?他們已經在天堂裡呆著了嘛!打死予也不信,一百八十個不信!你們好好調查調查,一準是地方官吏吃飽了撐的,大驚小怪!頭幾年不就是這樣嘛,臨淮郡報告,說有個叫瓜田儀的,起事反對予,盤據了會稽郡城州苑,又殺人又放火的.說得邪乎著呢!其實是怎麼回事?別以為予身在深宮不理民情!

  予心裡明鏡似的!他們無非也就是劫個道兒,打打悶杠子,頂多再吆喝兩句,什麼『此樹是爺栽,此路是爺開,要打此路過,留下買路財』,這有什麼,一夥小小的毛賊罷了!後來予派了中郎儲夏去,都沒費一兵一卒,三言兩語就把他給說服了,乖乖地豎了白旗!雖說瓜田儀還沒來得及出來納降就死了,可予還是厚禮安葬了他,修了墳,蓋了廟,賜溢號叫什麼『瓜寧殤男』,懂不懂你們?這叫懷柔政策!對老百姓,得給點兒甜頭兒!你們這幫飯桶,屁嘛本事沒有,就知道搜刮百姓、盤剝黎民,那還有個不出紕漏的?就說琅琊都那個呂母吧,當初也是鬧得沸沸揚揚,可你們想過沒有?呂母一個婦道人家,老娘們兒,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幹嘛要糾集一萬多人去當海盜?不就是因為海曲縣那個縣長作威作福,整死了呂母當縣吏的兒子,才逼得人家鋌而走險的嘛?你們拿著予的傣祿,不說好好工作,倒盡給予惹麻煩、捅婁子,一點兒都不讓予省心!

  予都六十多歲的人了,成天價沒白天沒黑夜地處理國家大事,頭髮都白了,牙都活動了,你們還嫌予老得不快是不是?最可氣的是,上回派去就地赦免呂母那夥人的那個什麼倒頭使者,回來愣告訴予,說什麼盜賊倒是散了,可沒兩天兒又都重聚攏鬧事,還說這是因為予的各項禁令煩瑣苛細,限制了老百姓的行動,說他們努力耕作的收入不夠來繳納賦稅的,又說他們關著門安分守己吧,又會因為街坊鄰居私自鑄錢、私藏原銅而受到連累,沒轍沒轍了,才淪為盜賊的。你們聽聽!你們聽聽!這叫人話嗎?這不是明目張膽攻擊予的新政又是什麼?!這回各地的告急文書,十份兒裡准有八份兒又是這麼回事!予也看透了,讓他們打匈奴,他們怕死,讓他們推新政,他們嫌累,弄出點子所謂的『盜賊蜂起』,想讓予改變既定方針,哼!子還沒老到那個份兒上!」

  王莽氣呼呼發了一通牢騷,嚇得左右大臣誰也不敢言聲兒。

  可大夥兒就這麼愣著也不是事兒啊,終於有人站了出來:「皇上,這回恐怕不是鬧著玩兒的。臣老家在山東琅琊郡,前些天家裡來人,說得真真兒的,山東那邊兒新近起了一股子反賊,領頭的叫樊崇,有萬夫不當之勇,糾集了一萬多饑民,都拿紅色兒把眉毛染嘍,好跟官兵有個區別,號稱『赤眉軍』,這股子人厲害著哪,打起仗來,一個賽一個地不要命!」

  他這一開頭,大臣們算是打開了話匣子:「對啊,皇上!這次鬧得邪乎!不光山東那邊有樊崇的赤眉軍,去年湖北王匡、王鳳的綠林兵也是越來越凶,到現在還沒平定下去哪!」

  「還有哪兒哪兒哪兒的那誰誰誰……」

  王莽煩了,一拍桌子:「行了行了!你們有完沒完?照你們這麼一說,予是不得民心,四面楚歌啊!你們說的這些,予能不知道嗎?可是予還告訴你們,自打予登極坐殿,就沒敢享過一天清福,哪天不是三更燈火五更雞?全國各地上報朝廷的機要文件,頭一個看的准是予!天下大事,於比你們誰都清楚!饑民鬧事,是不假,可跟討伐匈奴比起來,跟推行新政比起來,那根本就排不上議事日程!再說了,予不是還有一宗寶貝呢嘛!有了它。還用擔心各省各郡的草莽烽火?真格的,予那寶貝你們都還沒在跟前瞅過呢吧?今兒個讓你們也開開眼,希希!」

  一擺手,讓司命把大新王朝鎮國之寶給展覽出來。

  寶貝現身,王路堂(即未央宮前殿)裡頓時一片歡騰:「嘿好東西哎!這寶貝要是盛起粥來,夠咱們大夥且喝一陣兒!多大個呀,得有二尺五六!」

  「外行了老兄!這麼貴重的東西您就使它盛粥?您上眼,仔細瞧好了,這寶貝五光十色,裡頭指不定摻了什麼珍珠瑪瑙翡翠貓眼兒祖母綠呢!您當是大馬勺哪!真是三天不學習,趕不上賣餅的!」

  「嗨!你們哥兒倆瞎叨叨什麼?不知道我王盛就煩賣餅這倆字兒?別瞧不起我們這賣餅的,有大新朝那天就有了我這賣餅出身的前將軍、崇新公了!你們哥兒倆敢跟我這大新十一公之一叫板……」

  「別介呀我的崇新公!下官這不也是誇您呢嘛!賣餅的怎麼了?賣餅的怎麼了!您要是不賣餅,成得了當今皇上的孫女婿嗎?有道是英雄不論出身賤,趕上時運上青天!我們倒想賣餅了,誰給我們辦執照哇!說真的,我們哥兒倆剛打外地調來,朝廷的事兒都不摸門兒,皇上這寶貝到底姓什麼叫什麼,幹什麼用的?」

  崇新公王盛把粘著燒餅芝麻粒兒的大嘴一撇:「哼!早這麼客氣不就全結了!先更正一下,皇上的孫女婿不是我王盛,是那個看過城門的奉新公、衛將軍王興!」

  「都一樣都一樣!反正不是興就是盛,且敗不了呢!」

  「那怎麼能一樣!看你們倆小子挺實誠,本將軍免費奉送一個忠告,在朝裡為官,第一要務就是先把上上下下關係給摸清楚了,別到時候燒香找不著廟門兒,上麥當勞去買芝麻燒餅!」

  「欸!多謝賜教!您放心,這回我們認准了,趕明兒買燒餅一準兒找您!您費心,跟我們說說眼前這寶貝吧?」

  王盛搖頭晃腦:「提起這件寶貝,來頭可是大大的!別看它長得像個盛粥的大馬勺,那可是皇上親自由古書裡考證出來的樣式,取的是北斗七星之形,用五色藥石跟上等的原鋼摻一塊鑄的,有名兒,叫『威鬥』!去年八月剛鑄得的,鑄威鬥那天,皇上親臨南郊,我們這些高級官員一個沒剩,全都跟著去了現場!那天那個冷啊,地凍三尺!連本將軍那匹寶馬都給凍死了……」

  「對不起,對不起,崇新公!您,您先打住!您沒記錯吧?咱大新曆法的八月,合著是夏曆七月,正是四脖子汗流的日子,能把您的馬給凍死?就長安南郊?別是在南極吧?」

  「南極幹什麼?南極幹什麼!不信你們查書去呀!《漢書》裡記著哪!『鑄鬥日,大寒,百官人馬有凍死者』。這可是姓班那小子寫的,不是本將軍胡說八道——對了,這陣兒那《漢書》還沒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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