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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王莽這時候雖然被免了大司馬,但哀帝為了做做樣子,還是給了他一些榮譽性的待遇,什麼「位特進給事中」啦,什麼「朝朔望」啦,什麼「見禮如三公」啦,什麼「十日一賜禦宴」啦,甚至特許王莽乘坐只有皇孫才有資格坐的綠車,在哀帝出行的時候跟著一塊兒轉悠,以此體現哀帝不忘舊勳的寬仁大度。

  可就有一樣,任何有實權的職務,是堅決不再讓王莽沾邊。哀帝心裡明白得很,朕費了多大勁才把您從大司馬的要位上給扒拉下來,養著您可以,用您?這輩子甭想!

  哀帝的心思,有不少名公臣卿都沒猜透。還在一個勁兒上書,稱讚王莽的品德和才於,希望哀帝重新起用王莽。說句實話,哀帝手下現在這幫大臣,也確實沒幾個頂事兒的,師丹算是有點兒政治頭腦的,博喜算是比較清正廉明的,可這兩位都被以各種藉口給免了職。說起師丹、傅喜的免職經過,還挺有點兒戲劇性的,咱們不妨略費一些筆墨。

  師丹自打在上尊號的問題上逆了哀帝、博皇太太後的意願之後,就開始不招人待見了。正好這會有人上書,分析朝廷經濟蕭條的原因:「現在人人叫窮、家家彌貧,臣仔細研究了,敢情原因太簡單了!古時候用的是什麼貨幣?是龜甲,是貝殼!那東西多好弄啊,海邊兒上一個浪頭,哪回不卷個十車八車的!要不怎麼古時候人都富裕呢!可現在咱們買東西得花『錢』!『錢』這玩意兒可是費事一又得開礦,又得冶煉。成本忒高啦!臣絞盡腦汁,終於琢磨出來了,黎民百姓為什麼受窮?朝廷國庫為什麼空虛?不就是沒『錢」嘛!咱們要是用龜甲殼當錢用,那還有不富的道理?」

  哀帝拿著這道奏章證求師丹的意見,師丹沒學過經濟學,他是專攻《詩經》的呀,哪兒明白這裡的事?稀裡糊塗點頭說行,可以改幣。

  哀帝心裡沒譜,過了幾天又讓有司集體討論,這回遇見明白人懂行的了,說這哪兒行得通啊!要這麼一改幣,大夥兒也甭種田做工了,都上海邊兒趕海去得了!集體討論的結果是否定的,可師丹也有意思,也在後面附議,同意大家的意見。原來他有點兒老湖塗了。忘了前兩天自己是怎麼跟哀帝表態的了。

  這檔子事兒還沒了利索,又出了一個岔子,師丹有一回上封事,因為年老眼花手腕子沒勁一就讓自己的屬交代為謄寫。這屬吏保密觀念不強,也不想想這「封事」是奏章中密級最高的,居然拿著草稿到處臭顯擺,瞧瞧,咱不是一般的刀筆小吏,師大司空給皇上的機密奏章,照樣由咱手底下過!這下可讓傅、丁兩家的子弟們逮著了,指使人狠狠參了師丹一本。

  哀帝這次決定老帳新帳一塊兒算,沉下臉來痛斥自己原先的老師:「大司空跟大司馬、丞相號稱三公,什麼叫三公您懂不懂?那是朕的心腹!朕指望三公能夠輔助善行、糾正謬誤,匡率文武百官。和合天下郡縣。朕一個青年天子,又是初登大寶一不可能把這麼大的國家方方面面都管到,所以才把國家重任委託給您這樣的老臣,可您是怎麼幹的?這一陣子陰陽不調,寒暑失常,變異屢屢降臨,山崩,地震,大河決口,死了多少老百姓!鬧得人心惶惶,這都是大司空讀職的結果!您在位出入也兩三年了,好事兒沒見您於多少,什麼進個忠言啦,出個高招啦,全沒有!倒聽說了不少您勾結朋黨互相包庇的事情!這個咱先放過,最可氣的,是上回改幣,您是怎麼來著?當朕的面兒您拍著胸脯說沒錯,改吧!掉過臉兒來您又跟朝臣們說不能改,合著裡外都是您的理兒!知道的說是您兩面三刀,不知道的,還說朕不懂裝懂,拿著國家大事當兒戲!這事兒朕忍下了,替您背了黑鍋。可怎倒是改改毛病呀!不介,您看准了朕是軟柿子。是玩兒了命的捏咕朕!上個封事嘛也不說好好上,非大張旗鼓鬧得朝野全都知道,好像您多秉公進言,好像朕多不謙虛!有道是忠臣不顯諫,您那麼張揚是什麼意思?這不明擺著讓天下人說朕沒能耐嘛!您說您占了這麼尊貴的位置。擔了這麼重要的責任。考慮問題卻這麼不周密,今兒一個主意,明兒又一個主意,連朕都替您臉紅!也就是您曾經給朕當過太子太博,朕不好意思治您的罪,可是您還有險再占著大司空的茅坑不拉屎嗎?朕這話難聽點兒是嗎?朕還告訴您,從今兒起,總算不用再聽這難聽的活了,交了大司空、高樂候的印綬,回家歇著去吧!」

  師丹羞得老臉通紅,窩窩囊囊下了台。

  哀帝免了師丹,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做給傅喜看的!

  博喜這人挺有性格,直脾氣,一根筋,雖說是博家門兒的人,而行事卻跟他幾位堂兄弟大不一洋,真格兒的是恭儉耿直,為這個,沒少讓博家那幾位拿白眼兒翻他!可他依舊我行我素,實在讓博太后打心眼兒彆扭!

  博太后早就打算把自己這位堂弟給開下了,可是抓不住毛病,沒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師丹這一下台,博喜沉不注氣了,跳出來為師丹打抱不平,這可幫了傅太后的大忙了。

  「來了來了!皇上您看看,這兒出了個胳膊肘沖外拐的了!師丹下臺,那是罪有應得,博喜居然替他叫屈!還留著他幹什麼?快快快,快把他的大司馬也給哀家免了!」

  哀帝這會兒對博太后已經是言聽計從了,當即下詔:「大司馬傅喜輔政三年,沒能幫朕出過什麼安邦治國的好主意,倒造成了大臣朋比為奸的惡果,錯誤太嚴重了!跟師丹一樣,也把印經上交,回家歇著得了!」

  博喜也明白,有堂姐從中作梗,自己就是當著這個倒頭的大司馬也沒法兒實現什麼政治抱負,倒不如無官一身輕,回家研究學問不也挺好!

  傅太后不滿意哀帝只把博喜罷職就第,對這個不聽話的堂弟,博太后是眼不見心才能不煩,就第,還在京城呆著,成天在哀家眼皮子底下晃悠,那叫什麼事啊!

  反正這會兒皇太太後的尊號已經上了,大印現成的,傅太后乾脆自己動手。寫了一道詔書:「高武侯博喜,無功而封,全是沾了哀家的光!可他名為帝王外戚,全不幹輔政的正事,良心大大的壞了!一點兒忠心沒有,專門附下罔上,待別是夥同前大司空師丹,背叛朝廷,罪過雖然犯在大赦令頒佈之前,不能法辦,可也決不允許他還留在京師,充當睡在皇帝身邊的定時炸彈!讓他回高武侯的封國閉門思過去!」

  師丹、博喜一走,王莽算是徹底寒了心:「這算行了!還治國哪?治地娘個球吧!」

  一面吩咐家人打點行裝,一面到長信宮跟太皇太后王政君辭行:「姑媽,侄兒不孝,不能再在駕前伺侯您了,您就多保重吧,侄兒要回新都去了!」

  王政君睜開老眼:「沒聽說皇上造你就國的聖旨下來呀?」

  王莽明白著呢:「皇上的老師,博太后的堂弟,這都算是夠親夠近的吧?不是照樣一個一個轟走!侄兒還看不透博太后的心思?您不信就等著瞧,出不了三天,就得有詔命下來!侄兒這是提前給您辭行來了!」

  王政君還想安慰安慰侄兒:「巨君不必這麼悲觀!姑媽去跟皇上說說看,這兩年你不招災不惹禍的,說不定皇上開恩,讓你繼續留在京師照顧朕,也未可知……」

  王莽不得不打開天窗了:「姑媽,我的老人家!您就別給侄兒吃寬心丸兒了!您還以為侄兒什麼都不知道哪?皇上現在根本不聽您的,全由著傅太后作主!博太后時您怎麼樣,您最清楚,自打被尊為什麼繞嘴的皇太太後,她就差騎在您脖子上頭拉屎了!您想想,她就敢當著您面叫您老太婆,背著您,在皇上面前還指不定怎麼罵您呢!您想在皇上面前替侄兒要下好兒來,怎麼可能呢我的姑媽!」

  王政君這陣子也是乾著急沒辦法了,只好眼睜睜看著王莽出宮去了。

  果然,王莽行裝剛剛打點完畢,遣就國的詔書就下來了。

  臨上路之前,王莽當黃門郎那陣的好朋友劉秀來給他送行。

  這個劉秀不是後來的東漢開國君主光武帝,他就是原來的劉歆,因為歐欣同音,避哀帝的諱才改名為秀,字也由於駿改為穎叔。這樣一來,我問這部書裡就有兩個劉秀了,容易產生混亂,為了方便起見,咱們還是把王莽的好朋友劉秀叫故劉歆,反正哀帝管不著咱們,咱不怕犯他的」聖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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