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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甥臣不敢隱瞞,就照直稟報您了。朝臣問說皇上捨棄萬乘之軀至高無上的身份,以家奴的賤事為樂,厭倦『天子』、『萬歲』這樣華美的尊稱,成天讓臣子用家奴的賤名來稱呼他。把那些輕浮在蕩的無義小人攏在身邊,當作心腹,離開守衛禁嚴的深宮,夜半三更到外頭去冒險。跟一幫豬三狗四的傢伙們勾肩搭背,到民間人家去飲酒取樂。男女混坐、尊卑不分,弄得君不君、臣不臣!不分白天黑夜,都在外面微行,使得看守門戶履行宿衛的鉅子們。白白荷戟執槍地守衛著一座空宮!公卿百官,都不知道皇上在什麼地方!他們還說,我大漢至今興盛了九代,一百九十多年,陸續繼位的七位君主,都是承天意順天道,遵守祖宗定下的法度,要麼是中興明主,要麼是守成帝王,唯獨到了當今天子,違背道義,縱情肉欲,不顧帝王的尊嚴,胡作非為,正是春秋鼎盛龍體強健,卻沒有兒孫之福祉,反令人有危亡的憂慮,這真是失去了為君之道,太不合天意了!他們還說,皇上身為高祖後嗣,繼承了先輩的功業,卻這樣拿國家大事當兒戲,豈不是有負重望!他們還說……」

  王太后一拍幾案:「夠了!別說了!」

  淳於長渾身哆嗦:「這都是他們說的!」

  「他們說的不錯!你們皇上也太不成話了!我起先還以為他不過是悶得慌出去散散心,誰知道他的微行竟是胡行!」

  淳於長一顆心這才落回腔子裡,他行此險招,把穀永那番慷慨陳辭合盤托出,本來也是捏著兩手的汗呢。

  王太后氣得直翻白眼兒:「子孺,你身為衛尉,就有典守門戶的職權,打今兒起,宮門上鎖,加派崗哨,一不准那幫混蛋再來招惹皇上,二不讓皇上邁出宮門一步!誰要敢不聽招呼,你就來告訴我!我就不信治不了他這微行的臭毛病!」

  淳於長先不忙搭碴兒,等姨媽發夠了火兒,沒什麼後勁了,他才拿出自己的意見:「太后,你的決策當然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英明!不過,宮門上鎖,只能鎖住皇上的身子,要想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關鍵是要拴住他的心!」

  「拴心?如何拴法?」

  「稟太后,皇上如此沉溺於微行,不過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所吸引,說白了,花花世界無非就是女色!所以,要拴住皇上的心,歸根到底,還得在女色二字上做文章。當年太皇太后不就是在這上做了一篇絕妙文章,用您的一條紅裙子,就把先帝給扳過來了嗎?」

  提起紅裙子,王政君又想起丙殿那一夜狂熱,兩頰竟然騰起少女般的紅暈來:「你這話有道理,可是後宮裡哪裡去找有這等本領的女子?」

  「還用找?現成的兩朵姐妹花您不用,養著她們幹什麼呀?」

  拐彎抹角地王太后總算聽出外甥的意思了:「你是說,趁著皇上對趙家那倆丫頭正有興趣,咱門就坡下驢,順水推舟,就讓她們來拴住皇上的心?」

  「哎喲我的太后喂,您真是智若天人!一頂皇后的鳳冠能值幾個錢?一身昭儀的霞帔又能值幾個錢?可卻能換回一個大漢天子,換回漢家江山,您算算到底哪頭重!」

  一番話說得王太后心眼兒活動。

  可是,她還是不能下決心,皇后的位置太重要了,撇開出身問題不談,怎麼也得看看實際表現哪!

  淳於長心想不能急於求成,得給太后一點考慮的時間,於是便告退出宮。

  所謂出宮,不過是出長信宮,轉身他又奔了成帝住的前殿。

  成帝正收拾打扮,準備晚上的微行,淳於長一看就急了:「萬歲,您今兒晚上還出去啊?您要再這麼著,趙婕妤這輩子也甭想當上皇后了!」

  成帝一愣:「愛卿何出此言?」

  淳於長就把剛才在長信宮裡怎麼用言語打動太后的經過,一五一十說了一遍,最後他告訴成帝:「太后好歹有點兒鬆動了,您得忍一忍,在宮裡貓些日子,也好讓太后知道知道,是趙婕妤把您給拴住了——這話不好聽,您又不是驢,幹嘛說拴哪!這麼說吧,是趙婕妤留住了聖駕,聖駕從此不輕出。」

  「不輕出?還……還……還從此?你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呀!朕就這麼點微行的樂趣.你還要給剝奪了,當這西瓜皇帝還有什麼意思!」

  淳於長心說得了吧,您還餓漢子哪?不說趙氏姐妹這倆人見人愛的尤物,就連您手裡的三流貨色,拿出去也得鎮倒一大片!

  這話心裡說說可以,哪能亮給皇上聽?淳於長眼珠一轉,來了主意:「您要真是喜好微行,臣倒有個兩全之策,既讓您享受激行那種刺激,又不會招來麻煩。」

  成帝眼睛一亮:「好小子、你還有這本事哪?有何良策速速奏與朕知!」

  淳于長應一聲:「遵旨!」

  站起身,淳於長把自己的錦囊打開,扽出一條妙計來:「萬歲。您之所以喜好微行,無非是看上夜色朦朧時候那種氛圍,甭說您了,就是微臣我,也愛在黑暗裡辦事兒,它透著那麼神秘,那麼有趣兒!其實,這種氛圍,不用出宮也能營造出來!」

  「有這等好事?」

  「事在人為嘛,陛下您富有天下,什麼人間奇跡創造不出來?您可以在滄池邊兒上建一座新宮,這座新宮的基調一定要突出一個暗字!唔,有了,您把柱子漆成黑色兒,宮裡掛上黑綢子帷幕,鋪上黑地毯,一切桌椅板凳,全使黑的,最重要的,您千萬別點燈!不能有亮,有一點兒亮就不是那個味兒了。侍宴的佳麗,您也讓她們全穿黑紗衣裙,也別讓她門出聲兒,一出聲兒您不就認出她們誰是誰了嘛!最好的效果,就是讓您不知道您跟誰在一塊兒,您琢磨琢磨,那多有趣!」

  淳於長說到這兒,極其曖昧地沖成帝擠了一下眼,成帝細一想,還真是那麼回子事兒!想到在黑暗中擁抱一個個不知道姓甚名誰的光溜溜的肉體,不比真的微行還更有味兒?

  「照愛卿的設計,朕豈不是夜夜都可以在黑甜鄉里盡享溫柔了?妙計,妙計!卿可以申請專利了!」

  淳於長一笑;

  「這也是沒法子的法子,對了,還有一點改進,咱們把黑綢子帷幕,乾脆換成黑綈的,那玩藝比綢子厚,遮光!別說月光之輝了,就是大太陽也透不過去。」

  成帝拊掌大悅:「著哇!如此一來,就是響晴白日,一樣可以享受良宵之樂!對了,這座新宮的宮名,就叫『宵游宮』!」

  「宵游宮?好!妙!絕!蓋了帽了!陛下不愧是聖主明君,新賜宮名可稱神來之筆!」

  成帝是個急性子,立馬兒吩咐宮裡的能工巧匠,照著淳於長提供的草圖去趕建宵游宮。

  沒出一兩個月,一座新宮就告竣工,當天交付使用,成帝待地把趙氏姐妹一齊召來,鬧了個昏天黑地,不亦樂乎!

  打從那兒起,成帝還真改了脾氣,不再出宮微行了。也是,有了宵游宮。那麼方便,還用得著再上外邊兒去胡鬧嗎?

  第十二章 兄弟爭鋒

  淳於長在立後這件事上花的心血沒有白費,經過在前殿、遠條館、長信宮這樣一個三角形地區長達一年的奔走,各有關方面終於達成共識。作為成帝,相當成功地克制了自己的不良習慣,作為趙飛燕,相當成功地扮演了後宮表率的角色,而這兩位的努力,又相當成功地給關鍵性人物王太后造成了這樣一種錯覺:成帝是因為趙飛燕的賢內助作用,才改邪歸了正的,由此可見皇后一職趙飛燕當之無愧。王太后不再堅持自己的反對意見,乾脆利索地扽出大印,非常完美地在擱置了一年的冊封詔書上蓋了一下,趙飛燕如願以償。當上了成帝的第二位皇后,她那位豐潤可愛的同胞妹妹趙合德也同時被立為昭儀。成為大漢歷史上第一位沒有生下皇於卻位視丞相、爵比諸侯王的第二夫人。至此,成帝大膽地破壞了他老爸漢元帝在設置昭儀這一女官職位時立下的規矩。

  成帝溺愛的趙氏二美後宮領袖地位的名正言順,從一定程度上講,淳於長功不可沒。根據有功必賞的原則,成帝決定對大漢功臣浮于長好好獎勵一下。

  獎賞是確定了,但名義不大好公開,總不能就這麼說淳于長是施展三寸不爛之舌,幫成帝把自己喜歡的小老婆扶正為皇后吧?好說不好聽哪!淳于長畢竟是青年才俊,如果讓人誤會是靠這一手才飛黃騰達的,對於他今後的仕途發展也不太有利。

  可能是跟這位多謀善議的淳于長衛尉在一塊兒呆得久了點兒,成帝也學會了如何運用光明正大的理由去幹那些並不光明正大的事情,他想起來淳於長在奏請昌陵工程下馬一事上是有功勞的,這樣一件利國利民的大善舉,難道不正是一個冠冕堂皇的褒獎理由?於是,成帝宣佈:「前幾年將作大匠解萬年,明知昌陵地勢低下,不堪作為朕的身後居處,卻奏請開工建置郭邑,有欺君之罪。在建陵過程中,他採取積上堆高的辦法,使得工程投入加大,耗費了大量的賦稅謠役,還搞了不少臨時增加的項目。施工的民工因此倒黴,勞累傷病而死的比比皆是,並造成百姓疲憊已極、國庫為之空虛的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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