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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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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西周的陶器,價值不菲呀!據說當年姜太公在渭溪垂釣,曾經用它盛過魚餌,雖然怎麼看它都更像一隻夜壺,但姜太公未遇明主時家境貧寒,臨時用夜壺充當重任也未必沒有可能。 由摔碎的夜壺又想到姜太公飛熊入夢的典故,進而又聯想到昨夜的夢境,飛虎和飛熊都是一樣的吉兆,說不定是預兆著有貴人臨門呢! 有了這種想法,陳老先生自然要把耳朵掛在門框上,一絲不苟地聆聽著外面的動靜。萬一朝廷因為新皇登極,人才緊缺,急於搜羅野之遺賢去共振朝綱,自己錯過來使可怨不得老天爺沒有睜開三分眼! 正在放心不下,正巧看見有一雙眼睛正滴溜溜地盯著桌上的令牌亂轉,老先生有了主意:「胡小毛,你又要上茅房?」 胡小毛眼睛還是不離那塊能夠賦予學童輪流上廁所權力的寶口令牌,兩手使勁兒攢著泉水欲噴的小雞:「先生憋不住了,先生憋不住了!」 「怎麼講話!不是先生憋不住,是你小子憋不住了!我怎麼教的你們!」 「是,你小子憋不住了,你小子要尿褲子了!」 「真正朽木不可雕也!算了!先生看你憋的可憐,就把這塊令牌發給你用!」 「謝先生……」 胡小毛搶過令牌,正要奪門而出。 「報告先生!令牌不能給他!」 「為什麼?」 「先生!胡小毛最自私,每次領了令牌,總要在茅房耗上半個時辰,害得別人都去不了!」 「對!上次就是因為他壟斷了令牌,害我拉了一褲子!」 「不能給他……不能給他……」 陳老先生點點頭:「你們說他老是鑽進茅房不出來對不對?這就對了,今天這令牌還真發對了人了,先生正是要他在大門口的茅房裡給我盯著呢!胡小毛,你這次去,先生不求你多,兩個時辰你得耗得住!」 「哇!兩個時辰?腿要蹲麻的喲!」 「蠢材!誰讓你總蹲著?先生是讓你在茅房裡頭站著,留心進學堂的人,特別是貴人!先生早已料定,今日必有貴人來訪,貴人一來。即刻稟報,不能有誤!聽明白了沒有?」 「聽明白了,學生得令去者!」 胡小毛一手擎令牌,一手解褲帶,飛一樣撞出門去。 沒過三秒鐘,胡小毛就又撞了回來:「報……報告先生,貴,貴人駕到!」 陳老先生差點沒樂暈過去!趕緊扶帽子、抖袖子、理鬍子、撣靴子,跌跌撞撞撲向門外:「貴人在哪裡?貴人在哪裡?」 胡小毛用手一指:「那不就是,跪人,正跪著呢!先生,跪人在此,學生撒尿去了!」 茅房裡頓時山洪奔騰、驟雨突降。 陳老先生鼻子差點氣歪了,這是什麼學問!「貴人」,就是跪著的人哪? 既然迎出了門外.好歹也得盤桓幾句:「你是何人?為何在我陳參門前長跪不起?」 跪著那位姿式不變,口中卻吐出略帶沙啞的聲音:「學生久慕先生大名,知先生乃當今之名士、飽學之鴻儒,特求先生將學生收入門牆列為桃李,學生願追隨先生執弟子禮!」 陳老先生舒服得汗毛孔都張開了,心裡一樂,就要上前扶起這位恭謙有禮的學生。 不過且慢,既是當今名士、飽學鴻儒,怎麼也得有點名士的矜持、鴻儒的派頭,陳老先生的雙手一沾「跪人」的身子,就改變了主意,只是搭在他的肩頭,卻不再繼續扶的動作:「青年人,我陳參雖只是一介寒儒,以設學課徒為稻粱之謀,但卻也不能逮著誰就收為弟子,不信你看看我這裡的滿園桃李,哪一個不是出類拔草百裡挑一的?」 「先生擇徒嚴格,長安城誰個不知、哪個不曉?但不知先生擇徒都有什麼標準,要履行哪些手續?學生雖然不才,卻也想斗膽一試,選中了,能入名士之門,投飽學之師,那是學生的造化;就是選不中,學生也好知道自己的差距,訂立趕超的目標。」 標準?手續?陳老先生倒還真沒有認真想過,剛才只不過順口一說,沒想到這青年倒認起真來了,看起來將來真要好好研究研究,建立一套入學的嚴格制度。 「標準麼……第一條標準,就是要嚴遵師命,你看茅房裡那一個,多聽話!先生不讓他出來,他就是被臭氣薰死了也不敢出來!胡小毛,你出來吧!」 叫了半天,卻無人應聲,先生正在奇怪,卻見院內棗樹上人影一晃,一篷雜青夾紅的棗兒被胡小毛從樹上扔了下來,不偏不倚地落了陳參一頭。 陳參尷尬一笑:「你看,這就是第二條標準了,要待師以禮。我的學生,有什麼好東西都是想著先生,棗兒熟了,先請我嘗鮮,怕我年歲大了腿腳不利索,他們上樹摘給我吃……」 青年也報以一笑:「這兩條學生都能做到,而且保證後來者居上,不讓學兄們專美於前。但不知先生擇人以教,在學問上有什麼特殊的要求沒有?」 陳參一拍腦袋:「當然有,當然有!這第三條標準,就是要天資聰慧,聞一知十!這也是收學生最要緊的!否則,收一大堆榆木疙瘩當學生,當老師的豈不要累死!」 幸虧青年的提醒,陳參終於可以把握住主動性了:「下面我們談談入學手續問題,第一道手續,當然是入學考試了,考你點什麼呢……先來對對子吧!對對子你知道嗎?」 「學生略知一二。天對地、雨對風,紅花對綠葉、八戒對悟空……」 「不簡單哪!對對子也知道!聽著,先生出題了。」 屋裡馬上傳來學童們嬉笑的聲音:「上聯是:二猿伐木深山內,小猢猻也敢對鋸(句)?」 「下聯對:一馬陷足泥沼中,老畜生怎樣出蹄(題)!」 陳參大怒:「洩露考題,罪不容誅!咱們不對這種老掉牙的,先生就以今日之事出個上聯。」 陳參看看跪著的青年,頓時文思泉湧,靈感迸發:「上聯是:頹金山倒玉柱,小子因何低人半截?」 上聯出得的確俏皮,跪著自然是低人半截嘛,順便又問了青年長跪不起的原因,充分體現了名士鴻儒的學識。可青年下聯對得也很巧妙:「仗聖典啟頑蒙,先生果然高我一頭!」 青年是在告訴陳參,我低人半截是因為先生您高我一頭,這才要拜您為師哪。一頂不花錢的高帽子輕輕送上,弄得陳參心裡癢癢的,十分受用,卻不得不謙遜一番:「咳!半肩行李一張琴,浪跡江湖,皆雲寒儒無大用!」 「欸!三更燈火四壁書,經緯天地,誰道聖朝有遺賢?」青年再接再厲,又是一通馬屁拍去。 「妙哉!好一個『誰道聖朝有遺賢』!孺子可教!後生可畏!老夫就收下你這個弟子了!」 「多謝恩師!今後還望恩師不吝賜教!」 「好了好了!將來你有了出息,老師我還要沾你的光呢!」陳參扶起青年,這才細細端詳新弟子。 只見他眉宇之間透出一股睿氣,溫文爾雅,氣度不凡,不像胡小毛那一班市井頑童,心中頓生遐想:「說真格的,看你這副氣質,不像是來自尋常人家,你不會是豪門貴胄、什麼五侯的子弟吧?」 「這……」青年一遲疑,想起方才在馬市的經歷,忙報上在路上想好的姓名:「弟子自姓姚,名叫姚莽,家境貧寒,哪是什麼豪門貴胄……」 陳參眼裡閃過短暫的失望,當然很快就掩飾過去:「好!好!寒門出孝子,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老師我啊,還就喜歡寒門之家的孩子,唯其苦寒,才有梅花之香,才會發憤攻讀……」 姚莽卻已看見那一瞬間陳老先生的表情,忙從懷中摸出那錠銀子:「弟子雖然貧寒,贄見之禮卻不敢怠慢,這錠銀子……」 「別說了別說了,老夫不是那種一切向錢看的俗儒,再說這錠銀子交學費已經足夠了。」 「先生誤會了,這錠銀子不是學費,是弟子這一個月的用度之資,就是伙食費,弟子在您這兒念書,為了專心攻讀,是要申請住校的。以後每個月都按照這個標準交。至於學費嘛,第一個學期的學費您看拿這個頂行不行?」 說著,打開隨身攜來的書囊,從中取出一卷簡冊。 「這是什麼?名人字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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