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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王禁自打把王政君送到掖庭當家人子之後,就成天盼著宮中傳來捷報,說二姑娘被宣帝老皇上瞧上了,哪天哪天老夫少妾雲雨一回,終於得承聖恩,身懷龍子,因此被封為什麼偏妃了,雖說小老婆的名聲不太那麼響亮,可那也分給誰當小老婆!皇上的,嘿,皇上的小老婆!

  可是王政君一入掖庭一年多,連個信兒都沒有,更別說什麼「捷報」了,急得王禁腿肚子直轉筋,閑著沒事就往街門外頭跑,瞪著眼珠子往掖庭那個方向瞅,幹什麼?等信兒唄!

  等得老先生倆眼快趕上乒乓球兒大了,這才總算等來了信兒,一瞧捎信兒這人,還真認識,是掖庭禦膳房一位宦官,專管採辦瓜果梨桃的。

  那也不敢怠慢,讓進門來又看座又敬茶,又上酒菜,足忙活一通,最後一打聽,敢情二」。」頭調動工作,上太子那兒補缺去了。瓜果梨桃打著酒嗝告辭而去,王禁半宿沒睡好,心裡直犯嘀咕:「要說太子那兒也不錯,可到底他不是皇上啊!太子的小老婆,說起來可就不如皇上的小老婆那麼有勁了。」

  從第二天起,王老先生又開始沒事就往街門外跑,瞪著眼珠子往太子宮那個方向瞅,方向變了,目的沒變,還是等信兒。

  等得老先生倆眼珠子快趕上網球大了,又算等來了信兒,捎信兒這人也認識,是太子宮的一位宦官,專管採辦雞鴨魚肉的。

  一見這位,王禁就覺得有戲,你想,從瓜果梨桃進步到雞鴨魚肉了,見著葷腥了,二丫頭肯定混得不賴呀!

  讓進屋來,又是一通忙活,敢情還真是,二丫頭肚皮爭氣,生了個大胖小子,還當上太子妃了!

  「行啊丫頭,老爸沒白培養你!混上大老婆啦!」

  第二天起,接著跑,接著瞅,接著等信兒。

  沒等他的倆眼珠子進化成籃球,宮裡來了八抬大轎,把老先生抬進宮去了。

  等他再回來,喝!今非昔比,抖起來了!一進門,就把幾個小老婆,一大堆子女全都集合起來:「老子封了!侯了!」

  「瘋了?你瞅這老不死的,是快瘋了!」

  小老婆們互相交頭接耳。

  「猴了?你看咱爸,瘦得是快趕上猴兒了!」

  兒子女兒們互相接耳交頭。

  「什麼瘋了?什麼猴兒了?本爵爺,不,本國丈正式宣佈,政君,也就是我那可親可敬可愛的二姑娘,已經當上皇后了!從今天起,我就是禦封的陽平侯,也是新皇陛下的老文人,今後你們對本爵爺,本國丈必須萬分尊敬!」

  王禁說著,擺起譜兒來,檢視著這一大家子:「你,還有你,還有你!你們這站沒站像,坐沒坐像的德性,有哪點兒配給皇帝陛下當小舅子?你,還有你!成天爭風吃醋,哪像當今皇后的姨娘?」

  「小舅子?嘻嘻,你是小舅子,你是小舅子!」

  「姨娘?哈哈,你是姨娘,你是姨娘!」

  滿室譁然。

  新封陽平侯,剛出鍋的國支這個氣呀:「都別吵吵啦!你們這幫東西,一看就是小家子出身,狗肉,上不了檯面!暴發戶,沒見過世面!國舅有這麼當的嗎?皇后的姨娘有這麼當的嗎?那得講究禮儀!得經過專門訓練!你們還以為是帶口氣兒的就能當皇親國戚啊?廢話少說,從明天起,年輕的,統統給我補習文化,歲數大的,也別呆著,演習官場禮節!所有的人,包括丫頭家院在內,都得熟悉官場禮節宮廷的規矩!說不定萬歲爺哪天一高興,就上老支人家來串個門兒、聊個天兒什麼的,你們可不許給我丟人現眼!出了岔子,本爵爺,本國支可不管你們是誰,一視同仁,嚴肅處理!」

  也別說,經過王禁這麼一整頓,王家的情況還真有好轉,一個個人五人六的,也知道進退揖讓之禮了,也明白少長尊卑之度了,個別優秀分子,甚至還會背百家姓了呢!

  當然這是笑談,那時候也沒什麼百家姓。總而言之,我是想告訴大家,王家從此開始在往發達這方面努力,而且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績。

  撇開得意非凡、平步青雲的王家不提,再看看當上皇后的王政君。

  王政君現在的名位倒是非常尊貴了,可宮裡誰都知道,皇上,也就是漢元帝劉奭根本不喜歡她,所謂的皇后,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金字招牌罷了。

  劉奭當上皇帝之後,想法也起了變化,他之所以不太搭理王政君,並不是像幾年前那樣,還深深懷念著司馬慧。不是!元帝才不會那麼傻呢!天下美女那麼多,要找比司馬慧強的,容易得很!就不說皇帝的地位是多麼便利於采名花、折佳蕊,單看我們這位少年天子的自身條件,也足以令天下佳麗盡折腰了。年輕、儒雅、業餘興趣廣泛,據《漢書·元帝紀》記載:「臣外祖兄弟為元帝侍中,語臣曰:『元帝多才藝,善史書,鼓琴瑟,吹洞蕭,自度曲,被歌聲,分寸節度,窮極要妙。』……」這裡有一個小小的問題需要做一番考證,《漢書》,一般公認是班固老先生所撰,書中也是這麼寫的,如果是這樣,那麼上面引文中提到的「臣」就是班固自稱,「外祖」就是指的樊叔皮。可是也有人認為,《漢書》的大部分是班固所作,但其中有一小部分,是班固的父親班彪所作,比如這篇《元帝紀》,就是出自班彪之手,這樣的話,「臣」『就應該是班彪的自稱,「外祖」則是一位叫做金敞的人了。

  不管是誰,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位「外祖」兄弟曾經當過元帝的侍中。侍中這個官職,始設于秦,本來是丞相的屬吏,因為要往來於殿內東廂奏事,所以稱為侍中。到了西漢,侍中成為沒有編制定員的「加官」之一,所謂「加官」,就是官吏于原官職之外加領代表某種特權的官銜,侍中是一種,還有像什麼「特進」、「奉朝請」、「左曹」、「右曹」、「諸吏」、「散騎」、「中常侍」、「給事中」、「大司馬」等等。官吏再加了上述官銜後,位尊權重,可以出入禁中,侍從皇帝左右,因此,元帝紀的轉述應該是可信的。

  這樣看來,劉奭倒真是一位多才多藝的翩翩佳公子呢!你看,他擅長書法,能寫一手漂亮的梅花篆字(史書,不是指史學書籍,而是指古代的一種書體大篆,因為這種書體是由周宣王的太史史籀所創,所以又稱「史書」),能玩樂器,彈撥樂裡能鼓琴瑟,吹奏樂裡能吹洞蕭,還能自己作曲,時不時還自己唱一下,抒發抒發浪漫瀟灑的小感情兒!

  正因為元帝文藝細胞特別多,所以對這方面有天才的女孩子格外賞識,只恨後宮裡沒有一個在這方面特別突出的人兒,能和他同歌一曲。

  這時候,他倒有點兒思念起那個會做美味佳餚、又能表演肚皮舞的董佳顏董良娣了。儘管她與詛咒害死司馬慧有關,但事出有因,查無實據,劉奭後來也並不怎麼怪罪她,倒是她自己心懷鬼胎,作賊心虛。劉奭才不過幾個月沒理她,她就繃不住勁兒了,老想著找個機會抹脖子,結果就在劉奭跟王政君丙殿春深的那一夜,董良娣當真自己把自己給宰了。下刀子之前,她還不忘飽飽地吃了一頓親手做的飯菜,把跳肚皮舞那身行頭穿戴整齊,沖著雨殿方向連叫了三聲:「太子!我愛你一百年!」

  死一個善舞的董良娣,其實並沒有什麼。說句良心話,王政君也是進過專門的文藝培訓班的,歌舞的才能並不在董良娣之下,特別是那一條婉轉美妙的歌喉,也算得上一流歌星水平呢!不過,可能由於她和劉奭流派不同,一個通俗唱法,一個民族唱法,兩口子總也搭不上一個調,弄得劉奭一聽見她唱歌就心煩,老感覺有人在踩貓尾巴。

  王政君倒也知道藏拙,您不愛聽,我還不唱了呢!樂得省唾沫養嗓子,將來有機會好參加電視歌手大賽去!

  多才多藝的元帝,經常對天長歎:「沒有知音的痛苦,你們誰能理解啊!」

  這一天,正是盛夏時節,中午散朝回宮,元帝劉奭草草用過午膳,正在依枕假寐,窗外柳蔭深處的蟬聲,越發增添著暑意,鬧得他心煩意亂,燥熱難安。

  左右也是睡不著,乾脆出了寢殿,獨自一人信步在柳蔭下漫步一回。

  此刻正是大毒日頭底下,宮中雖是濃蔭夾道,畢竟遮不住頂上的陽光,縱然貴為天子,老天爺對他也不留情面,照樣曬得這位天的兒子皮膚發疼,汗水長流,那模樣,不像個天子,倒像個孫子。

  沿著曲折的兩道,頂著在柳枝間時隱時現時強時弱的太陽,這位天子終於來到了滄池邊。

  滄池邊遝無一人,只有碧波在陽光下閃耀,一跳一跳地,顯得那麼旁若無人,張狂得意。

  元帝本以為滄池一泓清水,必然涼爽無比,誰知並非如此,那被熱風吹皺的池水,零零碎碎地倒像是平空添出了無數個灼人的酷日,把一縷縷暑氣盡情地呈獻給這位天之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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