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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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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慧這才真的跌下了萬丈深淵,昏死過去的那一刹那,耳邊還響著董良娣合歡院那邊傳來的哀哀胡茄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司馬慧才被劉奭那急切的聲音喚醒,而御醫和宮女們,則手忙腳亂地弄作一團。 看到司馬慧終於睜開了眼睛,劉奭眼中含淚,戚戚哀哀:「慧兒,慧兒!你這是怎麼了?」 「殿下,你我夫妻這是在陰間相會麼?」 「慧兒,莫驚!如今已無大礙……」 「可是孩子?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 劉奭頹然:「都怪我,都怪我!如果我知道你已經有身,我會節制的!可是……」 他的聲音變得嘶啞起來,自悔自怨的心情使他的情緒呈現出近於顛狂的症兆:「是我殺了他!是我的一夜雨露殺了他!」 司馬慧搖搖頭:「殿下,不怪你,我本該告訴你的,可是,我實在不忍心看到你那樣壓抑,我想讓你在歡愛中得到宣洩……都是我不好,我是一個狂蕩的壞女人……」 「慧兒,你不是,你不是的!」 劉奭親手端過御醫調製的藥湯,送到司馬慧唇邊:「慧兒,不要想那麼多了,安心將養身子要緊!我們都還年輕,來日方長,一定還會有孩子的,答應我,為我生下一大群孩子來!」 司馬慧強打精神:「我答應殿下,我會努力的,生下一大群,我們兩個的孩子,有男的,有女的,男的都像你一樣英俊,女的都像我一樣……」 「像你一樣美麗。」 司馬慧掙出一絲苦笑,順從地喝下了劉奭手中的藥湯。 合歡院那邊的胡笳聲更加悲哀了,悲哀如馬嘶的胡笳,讓司馬慧又想起了那可怕的夢境:「這是在幹什麼?」 「是董良娣請來的胡僧,在為你的痊癒祈禱……」 司馬慧的秀面變色:「快,讓他們停下來!這哪是為我祈禱?分明是咒我早……死!」 「這……不會吧?」 劉奭不肯相信。剛才他回太子宮的時候,正看見董良娣那邊找了幾個胡僧在做法事,董良娣說,這是很靈驗的,洋和尚很有一套,念的經都是未經中國人翻譯的正宗經文,再加上胡笳這等洋樂一伴奏,原汁原味,佛祖九天之上聽得真切,一定會很快賜福給司馬良娣的。儘管他不太相信遠來的和尚好念經這一套理論,但董良娣這番舉動,一定花費了她不少小金庫中的貼身錢,單從這一點上看,人家也是好心好意呀! 司馬慧卻很固執:「胡僧!多少事情就壞在他們這些洋人的身上!殿下該不會忘記當年巫蠱之禍吧?」 巫蠱之禍,是西漢武帝劉徹當政時的一件大案,這件事脈絡複雜,說起來頗費筆墨,我們只能大概地提它一提: 漢武帝晚年時,已經失去了當年的豪氣,聽信了身邊一個叫做江充的寵臣的佞言,對自己的年老多病,不從生理的自然規律上去找原因,反而歸咎于幾個皇子,認為是他們在用巫蠱之術來詛咒他,盼他早死。他命令江充清查事實,江充於是就領了幾個胡巫,又是裝神、又是弄鬼的,在長安城一通折騰。胡巫本來就唯恐中華天下不亂,這下更是逮著機會了,一會兒說這兒地下有桐木偶人,這是用來詛咒的,一會兒說那兒地上有汙跡,那是用來請惡鬼的,反正是「胡」言「胡」語,你愛信不信。江充當然信,抓了一大批可疑分子,嚴刑逼供,大刑之下,豈有不招之理?於是你攀他、他咬我,先後不下幾萬人被這「巫蠱之禍」給牽扯進去。 武帝對巫蠱之禍本來是半信半疑,如今一看有這麼多人親口供認,心說這還了得?整個是一個犯罪集團嘛!毫不留情,「統統槍斃!」一聲令下,幾萬人就這樣進了枉死城。這還不算完,還要擴大戰果,徹底清查犯罪集團的頭頭,這個光榮任務當然又落到了江充的頭上,因為武帝這時已經疑神疑鬼,落下了毛病,看誰都不像好人了,連太子劉據也被列為嫌疑分子。江充原來就跟太子劉據有過;日怨,這下尚方寶劍在手,更是要借題發揮了。他膽子也大,竟然帶著那些胡巫,一路「胡」蹦亂跳,掘蠱掘到了劉據的太子宮來。也別說,還真讓他挖出了一個桐木小人。「我的太子殿下,證據確鑿,我看您還有什麼話說?爺們兒,跟我上殿面君去吧!」劉據慌了神,這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乾脆,把江充抓起來,一刀下去,血光迸現,面他媽什麼君?你先去面面十殿閻君吧!殺得性起,連那幾個胡巫也在上林裡一把火,弄成了地地道道的韓國燒烤,找上帝去了。 殺了皇上的親信,這個罪過就說貴為太子也不那麼好擔待,一不作二不休,反了吧! 兒子打爹,要想成功,除非那爹實在太窩囊了。可漢武帝是誰?劉據就像雞蛋一樣,撞在漢武帝這塊巨石上,連響都沒聽見一聲,就被撞得蛋黃蛋清滿天飛溢,夾著尾巴逃跑了。幸虧上党壺關地方有一個叫令狐茂的「三老」,上了一篇奏章,很是發一頓宏論,說什麼「子無不孝,而父有不察」,「子盜父兵,以救難自免耳」,替劉據開脫,武帝這才因而「感悟」,不再追究劉據的罪過。可惜那會兒沒有大哥大、BP機之類的現代化通訊工具,武帝的回心轉意,並沒能及時傳達到全國各地,下面的人,還是照著原來接到的通緝令行事。結果劉據在河南靈寶被偵破行跡,走投無路,上吊死了,連幾個皇孫,也一齊遭了難。武帝痛失骨肉,靈智頓開,這才覺出江充有詐,下令滅了他的三族。建了一座「思子宮」和一座「歸來望思台」,日夜追思親子,還賜給劉據一個溢號,叫做「戾」。根據《史記》所附的「溢法解」,「戾」是不悔前過的意思.這個「不悔前過」的「戾太子」劉據,就是宣帝劉詢的祖父,劉奭的曾祖父。 這一段苦難家史,劉奭也不知聽父皇劉詢說過多少遍,當然是耿耿於懷,記憶猶新。雖說其中錯綜複雜,但「巫蠱」之禍帶給他的,卻是難以忘懷的餘悸,如今聽司馬慧舊事重提,自然也就對董良梯的用心產生了懷疑。 沒過幾天,司馬慧果然死了。 臨死之前,她還念念不忘給董良娣上點眼藥:「殿下,我死可不是老天爺來收我,都是董良娣她們幾個詛咒鬧的呀!」 這一番臨終遺言,是夠厲害!雖說沒有把董良娣這幫人怎麼樣,可劉交從此再也不拿正眼瞧她們幾個了,什麼知味齋、合歡院,再也休想本太子親臨視察,什麼袒腹舞、餘興節目,全都拜拜了您哪! 第二章 裙下稱臣 眼看著太子劉奭成天沒精打采,一天天瘦了下去,他老爸劉詢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算是什麼事情嘛!為了一個女人,萎靡不振,還弄出一場病來,他這個太子到底還想不想幹了?」 劉詢真有點生氣了,本來,他就瞧不上劉奭那副優柔寡斷的樣子,比較起來,他更喜歡他和張捷好生的兒子淮陽王劉欽。劉欽雖然比劉奭小幾歲,但生得卻是威儀赫赫,頗有帝王之相。劉欽的理政觀點也和劉詢高度一致,都是講究以嚴峻的法律來治理國家,和劉奭的尊崇仁道、以德治天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劉欽人也精明能幹,辦事作風果斷潑辣,很得劉詢的賞識。劉詢曾經當著劉奭和群臣的面,感慨萬分地稱讚劉欽,說他「真是我的兒子呀!」言下之意,劉奭倒有點變種的疑問呢!有一度,劉詢還真的動過念頭,想把淮陽王劉欽立為太子,同時把張婕好立為皇后。只不過由於劉奭雖然柔仁好儒,卻沒犯過什麼方向性、原則性的錯誤,廢了他,恐怕遭到群臣的非議,這才作罷。 其實,劉詢之所以沒有廢劉奭而立劉欽,還有更深一層的原因:劉詢一直懷念著劉奭的生母許皇后。 劉詢並不是順理成章、平平安安地登上皇帝寶座的。前面我們提到過,漢武帝時曾經鬧過一場莫名其妙的「巫蠱之禍」,這場實質上的權力鬥爭,造成了武帝的兒子戾太子劉據那一支脈的幾乎絕根。劉據的生母衛皇后、妻子史良娣、兒子史皇孫等三男一女,史皇孫的妻妾等,都和劉據一勺燴了。就中唯獨留下了一個人,那就是漢武帝劉徹的皇曾孫、劉據的孫子、史皇孫的兒子——劉詢。 劉詢當時才是個褪褓中的小娃娃,雖然幸得活命,卻仍然被收系在了專門審理諸侯國案件的郡邸獄中,聽候發落。 當時郡邸獄的長官叫做丙吉,這是個心地仁厚的長者,他見劉詢不過是個還在吃奶的孩子,卻因為戾太子的案件受了牽連,心中很是不忍,就挑了幾個謹慎厚道的女犯人,好好照料這個可憐的皇曾孫,還給他換了一個幽靜寬敞的地方。丙吉雖然奉武帝聖旨審理巫蠱一案,對這樁「冤假錯案」卻採取了敷衍了事、能拖就拖的消極態度,好幾年都沒審出個子午卯酉來。相反,劉詢倒在他的關照下,一天天長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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