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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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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燕的瘟豬皇帝和太傅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淵,還在盡情享樂,不知死活。但苻堅與王猛一刻也不敢掉以輕心。在大戰發動之前,又最後一次派使節到前燕偵察敵情,收集情報。此人乃苻堅的黃門郎石越(禁宮衛士長)。太博慕容評置極有可能爆發的戰爭於不顧,別出心裁地想出了一個接待辦法。讓石越參觀皇家和他本人搜刮來的珍寶,在吃喝玩樂方面儘量展示燕國的富有奢華,讓石越每日生活在酒綠燈紅之下,聲色犬馬之中,希望石越通過秦燕之間的貧富對照,看出燕國的優越性,從而讓窮的一方不敢與富的一方鬥。 石越未想到燕國太傅慕容評會如此接待來使,開始頗感詫異,漸漸不覺暗暗發笑。珍寶之類琳瑯滿目,固然是富有的標誌之一,但並非國力的標誌,珍寶盈室並不等於糧食、布匹、鹽、鐵等戰爭的基本物資充實,相反只能表示當政者的貪得無厭。聲色犬馬,歌舞昇平,似乎是國泰民安的表現,但崇尚奢侈的統治者怎麼可能讓人民與他同心同德,上下一心?慕容評本想以此來顯示富有,無意中卻將國家的癰疽、腫瘤和盤托出,讓石越看了個一清二楚。石越從中得出一個結論:燕國政治已腐敗不堪,一摧即垮。 燕國不少官員也看出了慕容評如此接待石越的荒謬,但無人敢提意見,只有兩個參謀人員站出來說話。一個名叫高泰,過去是吳王慕容垂所轄車騎將軍府的從事中郎(主任參謀)。慕容垂逃走後,許多與他關係親密的人都被削職為民,最大的一個是范陽王、魏尹(首都鄴城市市長)慕容德,高泰自然在劫難逃。此事鬧得沸沸揚揚,議論蜂起,慕容評接受尚書左丞申紹的建議,為慕容垂手下的骨幹分子高泰複官,提升為尚書郎(國務院長官助理)。另一位站出來說話的是慕容評手下的太傅參軍(軍事參謀)。二人對慕容評說:「石越這個人顯得心不在焉,問他的話常常前言不答後語,總是若有所思,每到一地,他眼睛四處張望,種種跡象表明,他不像是個來請求友好的使者,而是來偵察我們的情況的(看來石越不是一個成熟的外交官)。對他,我們應該顯示我們的威武軍容,讓他感到我國是不可侵犯的。可是現在我們拼命向他展示豪華奢侈,恐怕反而會使他更小看我國。」兩人的意見一針見血,太傅慕容評置若罔聞,照樣我行我素。高泰見勢不妙,自己摘下烏紗帽,辭職回家了。 前燕帝國的政治腐敗已無以復加。就在石越出使期間,一些有識之士意識到亡國之險,企圖進行政治改革。讀者也許還記得,慕容垂在主動請命抵抗桓溫出兵時,在朝中點了三個人與他同行,即黃門侍郎封孚、司徒左長史申胤、尚書郎悉羅騰。其中之一的申胤有個兒子叫申紹,官為尚書左丞,跟他的爹一樣,都是當部門秘書長一類的官,一在宰相府,五品,一在尚書省,六品。申紹與他爹一樣,見識過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只不過比他爹衝勁更大,有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味道。慕容垂逃亡後,鄴城人心惶惶,是他上疏讓慕容評為那些受牽連的人複官升官。現在,眼看可足渾皇太后胡亂干涉朝政,太傅慕容評又貪得無厭,官員的升遷只有一個標準,全看賄賂的多少,達官貴人珍寶盈室,人民卻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人怨鼎沸,如烈火乾柴,一有火星就會燃起燎原大火。申紹於是上書大聲疾呼,請求改革政治。 申紹首先呼籲改革幹部制度。他分析了縣令郡守等基層政府官員的狀況:第一種人是連字也不識的白丁,全憑賄賂當上的官;第二種人是因有軍功,轉業從政當上的官;第三種人是皇親國戚或達官貴人的親戚,憑關係當上的官。以上三種人既非本縣本郡的傑出人才,又沒有在朝廷任過職,或目不識丁,或從小生在富貴環境,不知人間疾苦,顯然都不適合擔任政府官職。除上述三種人之外,只有很少一部分既有學識又有經驗的郡守縣令,不乏為官清廉之人。 但是由於官吏的考核、升降、獎懲沒有法規制度,為官清廉而有政績者得不到獎勵,貪贓枉法、怠情混世的不但不受懲罰,而且受到提升。於是爭相貪污受賄,弄得民窮財盡。而且因官吏的數量超過以前歷朝萬代,衙門林立,官吏充斥,看起來隊伍很大,卻沒有一個人敢於負責。這些衙門、官吏不為皇上和人民辦事,而對人民的搔撓卻無窮無盡,弄得民不聊生。燕國的人口比兩個盜賊(前秦、東晉)加起來還多,軍隊可說兵多將廣,兵強馬壯,沒有哪一個國家能比得上,可是打起仗來卻屢戰屢敗,原因何在?就在於郡守縣今田賦不公、差役不平、敲詐勒索沒完沒了,老老實實種田和服兵役、差役的,全都陷於窮困,所以沒有人肯為國家效力犧牲,相反競相為盜,致使盜賊充斥。 如果說申紹將政治腐敗歸罪於郡守縣令未免不公,那麼接下來的分析可算一針見血,矛頭直接指向皇帝:「陛下皇宮之中,美女多達4000 余人,宦官之類的奴僕,還不在此數之內,一天所費,高達240 萬兩黃金(此數也許誇張了,按當時的國力,無法維持)!知識分子和普通平民,受這種奢侈之風的影響,也竟相浪費,比著看誰花錢最多,以此為榮!」讀者可以想一想,在當時生產力低下的情況下,皇宮一天所花折合240 萬兩黃金,以全國之力,供養一個皇帝也許都成問題,何況還要供養數量超過歷朝歷代的官吏(郝晷出使秦國時說他身為黃門侍郎也領不到俸祿的話是可信的),即使撇開戰爭所需,人民的負擔可想而知。 申紹還從國際環境上指出了改革的緊迫性,認為我們的腐敗,正是秦、晉所希望的,他們會利用我們的腐敗,消滅我們。 因此申紹提出了以下改革措施:一是精簡政府機構、裁官並職;二是建立嚴格的官吏選拔考核、獎懲制度,精心挑選郡守縣令;三是優待軍屬;四是提倡勤儉,反對奢侈浪費;五是賞罰分明;六是把軍事戰略的重點從對北方的代國轉到重點對秦上來。 申紹滿懷信心地預測,如果按他所建議的辦,進行政治改革,燕國就可以砍下桓溫和王猛的人頭,消滅秦國和晉朝,那就不僅僅是能夠保境安民的問題了。他建議立即將北方的部隊調回,重點防守太原、壺關以及西河(今山西、陝西之間的黃河)河段,以粉碎前秦可能的侵略。 應該說,作為一個小小的六品官,申紹的見解遠遠超過了皇帝慕容暐和朝中的達官貴人。但是不要說他的改革建議不可能被採納實行,即使被採納,也已經沒有時間實施了。申紹先生只不過為後人留下了一幅反映前燕政治腐敗的圖畫和一篇針砭時弊的好文章,而已而已!他的奏章呈上去之後,如泥牛入海,有去無回。 如前所說,苻堅、王猛早已作好了討伐前燕的各項準備,此次派黃門郎石越出使燕國,乃是最後一批戰前偵察員。石越在前燕親眼目睹了政治腐敗,太傅慕容評弄權的情形,在回國之前提出請燕國兌現割虎牢關以西之地予秦的諾言。就在四五個月之前,前燕皇帝慕容暐為共同抵抗桓溫的侵略,先後派散騎常侍李鳳、散騎侍郎樂嵩向前秦請求救兵,允諾割虎牢關以西之地。苻堅派苟池、鄧羌出兵之後,派散騎常侍薑撫到鄴城回訪,報告了出兵的數量及行軍路線,再次確認了出兵的交換條件。擊敗桓溫之後,前燕始終對割地之事支支吾吾,前秦似乎也不著急。 慕容暐和慕容評不會想到前秦所以不著急兌現割地,一是為了以和平友好麻痹對手,加緊進行戰爭準備;二是在等前燕如何處置慕容垂,等著前燕自己打倒國家的中流砥柱。現在,戰爭準備已經就緒,慕容垂也己逃到長安,苻堅和王猛要與前燕攤牌了。皇帝慕容暐和太傅慕容評似乎沒有意識到石越大使的要求是一個最後通諜,一改過去支吾其辭的做法,耍開了賴皮。慕容評正式對石越大使說:「關於割地之事,我國並未說過這種話,一定是使節詞不達意,才產生此類誤會。況且,有國有家之人,互相救災濟難,乃人之常情,何言割地交換?」石越大使不動聲色地要求慕容評將上述意見寫成文字,他好拿回去面呈天王,免得空口無憑,又產生誤會。慕容評同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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