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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王猛還在痛苦的思索,只見一匹快馬飛奔而至,報告慕容垂一行已到。苻堅走下龍輦,令文武百官一律下馬,在他身旁排成兩行長長的隊伍,準備夾道歡迎貴賓的到來。

  慕容垂與大兒子、二兒子等騎在馬上,讓夫人與未成年子女坐在兩輛輕便的馬車上。他遠遠望見了旌旗獵獵,儀仗糾糾,知道苻堅已在郊外等候。在看到天王的黃蓋之後,他招呼大家一併下馬、下車,跟隨他步行來到歡迎隊伍前。此時鼓樂齊鳴,樂隊奏起歡迎曲,苻堅竟不由自主地往前相迎。慕容垂一行趕緊匍匐於地,行過大禮,稟道:「罪臣慕容垂叩見天王陛下!」苻堅迎上前去,一邊說「愛卿快請平身」,一邊親自將慕容垂扶起來。苻堅手一揮,鼓樂聲嘎然而止。他牽著慕容垂的手,問候幾句之後,大聲對文武百官說:「真正的英雄豪傑,只有集合在一起,才可建立偉大的功業,這是自然規律。我正翹首以盼愛卿的到來,與我同心合力,平定中國。到時候,我將上泰山禱告天神(泰山封禪,不算傳說,此前只有秦皇、漢武二人,可見苻堅壯志淩天),讓你回到你心愛的故鄉,世世代代封到幽州(河北北部),使你雖然逃亡出本國而不失為祖宗之孝子,雖然投奔鄰國而不失對故國家園的效忠,如此這般,豈不美哉!」

  苻堅不愧為一個十分精明的政治家,他明明是在為自己著想,欲用慕容垂之才以成就自己統一中國之大業,完成自己當秦皇、漢武的夢想,但是他這番話卻仿佛處處為慕容垂著想,針對慕容垂不得已而叛國全身的微妙心理,句句話都講在點子上,讓慕容垂心中的疑團全消,如雲蒸霞蔚,醍醐灌頂,心安理得地為苻堅效力。

  慕容垂聽了這番話,感激涕零,答謝說:「流亡之人,已拋棄故國家園,不過求保家全身而已。若能免除刑罰,已是萬幸;至於封回故鄉,罪臣實不敢有此奢望也。」

  慕容垂將自己的家人和隨從一一介紹給苻堅。當介紹到世子慕容令和侄兒慕容楷時,苻堅滿臉笑容地說:「二位之名,吾在長安早有所聞,皆少年英才也!今日得見,名不虛傳。」

  苻堅任命慕容垂為冠軍將軍、京兆尹(實職實權的首都長安市市長),封賓徒侯;任命慕容楷為積弩將軍。對慕容垂、慕容令、慕容楷各賞賜數萬萬之巨。每次朝會,苻堅的眼睛老是注視著這三個人。關中的讀書人與老百姓,聽到慕容垂之大名,爭相與之結交,以與之結交為榮。

  自從慕容垂到長安以來,王猛一直芒刺在背,骨鯁在喉,似乎太陽的光芒都照到慕容垂父子身上去了,使他感到有陣陣涼意。實在憋不住了,秘密對苻堅說:「臣觀慕容垂父子,乃水中蚊龍,山中虎狼,不是人可以馴服的,一旦有什麼風雲變幻,就沒有人能夠制服他,為免除後患,不若將其早早除掉。」

  此後15 年,即公元384 年,趁苻堅在淝水之戰中慘敗,慕容垂叛秦而建立後燕帝國,自己當了皇帝。後人以此來證明王猛有先見之明。但是,在公元369 年慕容垂投秦時,累累若喪家之犬,既無黨羽,又無基礎,何談叛變?何況當時三足鼎立,強燕未滅,若因懼怕他將來反叛而殺之,隨之而來的秦滅燕就會遇到強大阻力。王猛當時建議苻堅殺慕容垂,乃是一種難以自製的嫉妒,從政治上看顯然是不明智的行為。

  苻堅理所當然地拒絕了王猛的建議,說道:「我正在廣招天下豪傑,以共同肅清四海,統一中國,怎麼可以對投奔來的人隨意誅殺?並且,他剛來之時,我已推心置腹地接受了他,一介平民尚且不可背棄患難之交,何況我乃一國之君?」

  苻堅的回答,讓王猛再也講不出一句話。

  在慕容垂匆匆向長安投奔時,有一個人也急匆匆地向前燕首都鄴城趕路。此人便是我們上章講到的前燕帝國派往前秦帝國的使臣梁琛。這位給事黃門侍郎不過小小六品官,卻不畏強暴、不為利誘,用一身正氣維護了國家尊嚴,被扣達2 個月之後馬不停蹄地返回覆命。等他疲憊不堪地趕到首都鄴城時,聽到的第一個消息是:吳王慕容垂已投奔秦國!這是一個多麼大的諷刺呵!他在前秦當著苻堅的面,大講太傅慕容評如何光明正大,吳王慕容垂如何文韜武略,可現在呢?吳王跑到苻堅那兒去了。不過梁琛雖然感到窩囊,但對國家的忠心依然如故。

  他首先去找太傅慕容評報告:「我在秦國看到,他們每天操練兵馬,在陝城(河南省陝縣)以東大量集結糧秣,此乃戰爭之兆也!據我觀察,兩國之間的和平不可持久,戰爭可能一觸即發。現在,吳王(慕容垂)又投奔過去,侵略戰爭的爆發更加緊迫,我們一定要早做準備。」梁琛一片忠心,卻熱臉貼了個冷屁股。太傅慕容評不以為然地說:「秦國怎麼可能接受我們的叛徒,因而破壞兩國邦交呢!」(梁琛與慕容評都還不知道,此時苻堅正在親自迎接慕容垂哩!)

  「太傅!」梁琛滿腔悲憤地說,「大人可千萬不可受苻堅、王猛的和平欺騙呵!桓溫入侵時,他們派兵救我們,並不是因為他們真心熱愛我國而進行的無私援助,而是計算利害得失之後才走的一著棋。秦燕兩國割據中原,都想統一北方,怎麼可以從他們借兵給我們打桓溫一件事,就忘掉他們有吞併我們的野心呢?只要他們抓住我們的弱點,大軍馬上就會出動,大禍馬上就要臨頭呀!」

  梁琛滿腔悲憤,心急如焚,慕容評卻不慌不忙,問道:「苻堅若何?」梁琛答曰:「英明善斷。」又問「王猛若何?」答曰「名不虛傳。」慕容評下結論說:「你的憂國之心可嘉,但所下判斷事實根據不足。我不能根據你的幾句話,就讓全國準備戰爭。」

  梁琛在慕容評府上碰了一鼻子灰,馬上求見皇帝慕容暐,講得頭頭是道,甚至聲淚俱下,但皇上與慕容評先生一個腔調。梁琛先生又碰了一鼻子灰,但毫不灰心,又去見太尉(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皇甫真。皇甫真是個有識之士,聽了梁琛的報告,馬上表態,我要上疏向皇上報告。皇甫真在奏章中除採納了梁琛的觀點之外,又特意從軍事上指出了一條徵兆:秦國軍隊入燕抗擊桓溫時,已詳細偵察了我國地形,秦國的使者往來不斷,已對我國的兵要地志、兵力虛實,熟悉無遺。因此,他建議派精兵良將重點防守壺關(今山西省壺關縣)、太原、洛陽三個要地。他警告皇帝慕容暐要防止發生春秋時伍子胥那樣的災禍(楚國大將伍子胥被楚平王迫害,逃亡吳國,作為吳王夫差的智囊,帶領吳國軍隊打回楚國首都郢(荊州),將楚平王墓掘開,鞭屍三百。這裡顯然是警告燕國皇帝慕容暐要防止吳王慕容垂帶兵殺回鄴城)

  皇帝慕容暐見了奏章,不敢作主,請太傅慕容評來商量。慕容評見了皇甫真的奏章,笑道:「陛下盡可無慮。秦國國土、人口不及我國一半,國力貧弱,全靠我國支持才能維持,哪有膽量和力量侵略我國?再說,苻堅一直對我國採取親善友好的外交政策,他絕不會聽了叛徒慕容垂的挑撥,就斷絕與我國的友好合作關係。所以,陛下用不著聽他們瞎吵吵,不可無緣無故地自己先亂了陣腳,否則反而會激發他們的野心。」20 歲的皇帝從小在溫柔富貴之中長大,太傅說沒事就是沒事,樂得沒事,沒事就好,後宮的四千粉黛(此為實數)就夠他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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